医院走廊的瓷砖缝里嵌着陈年的污渍，苏晚扶着墙一步步挪向医生办公室时，肚子里的绞痛突然像被人攥紧的拳头，猛地缩成一团。她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医生……医生！”她咬着牙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才还在盘算着怎么用那500块钱买点保胎药，怎么趁张翠芬不在家爬窗拿首饰，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连站都站不稳。
办公室里的医生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苏晚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眉头立刻皱紧：“不好，要生了！快，推平车来！”
苏晚被抬上平车时，脑子还是懵的。七个月，孩子才七个月大，怎么会突然要生？她明明还在努力凑保胎钱，明明还在想办法撑到足月……
“放松，深呼吸！”护士在旁边喊，手忙脚乱地给她测血压、扎针，“你这是早产，情况紧急，得立刻进产房！”
“我……我妈妈呢？”苏晚抓住护士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要找我妈妈，我爸爸还在手术……”
“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医生打断她，推着平车往产房跑，“你这情况不能等，再耽误下去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苏晚被推进产房时，只来得及看清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红灯。产房里的灯亮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窒息，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声听得她心头发紧。她躺在产床上，双手死死攥着床单，指节都泛白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林浩，没有白玲，甚至连妈妈的面都没见到。
“用力！再用点力！”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可苏晚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肚子里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几乎要把她撕裂。她想喊，想叫妈妈，可喉咙里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就在这时，产房外传来了熟悉的尖利声音，是张翠芬！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怎么会来？是来看她笑话的，还是来抢孩子的？
“妈，你说苏晚这胎肯定是个丫头片子吧？”紧接着是林娇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娇纵，“我哥都说了，她怀的是野种，生下来也是个赔钱货！”
“肯定是丫头！”张翠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尖利又刻薄，“当初我就看出来了，她那肚子尖尖的，根本不是生儿子的料！也不知道林浩当初瞎了眼，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不下蛋的鸡！”
苏晚的身体僵住了，连疼痛都忘了。原来她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看她，也不是为了关心孩子，只是为了确认她生的是不是女儿，只是为了来嘲笑她。
“那要是生下来是个丫头，怎么办啊？”林娇的声音带着点算计，“总不能让我们家养着吧？又是个野种，传出去多丢人。”
“养什么养？”张翠芬冷笑一声，声音里的恶毒像淬了毒的刀子，“女娃没用，死了才好！省得占地方，还能让林浩早点跟她离婚，再找个能生儿子的！”
“就是就是！”林娇立刻附和，“最好是生下来就没气，省得我们动手！到时候我哥就能跟白玲姐结婚了，白玲姐肯定能给我们家生个大胖小子！”
“砰！”
苏晚的拳头重重砸在产床上，指甲深深嵌进床单里，渗出血来。死了才好？她们竟然希望她的孩子死？
她想起雪夜里被赶出家门时，林浩冷漠的脸；想起被推撞在墙上时，肚子里传来的剧痛；想起白玲劝她打胎时，那虚伪的“为你好”……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可她却只能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用力！孩子的头快出来了！”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急切。
苏晚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恨意和绝望都化作力气。她不能让孩子死，绝对不能！她们越是希望孩子死，她就越要让孩子好好活着！她要让孩子看看这个世界，要让那些伤害她们的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啊——！”
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决心，配合着她的力道，一点点往外挪。
产房外的议论还在继续。
“妈，你说苏晚这次会不会大出血啊？”林娇的声音带着点期待，“要是她死在手术台上，那就更好了，省得我们麻烦。”
“哼，最好是这样！”张翠芬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她活着就是个累赘，死了才干净！到时候房子是我们的，林浩也能娶白玲，多好！”
苏晚闭着眼，眼泪无声地滑落。原来在她们眼里，她的命这么不值钱，她的孩子这么让人厌恶。就因为她怀的是女儿，就因为她们重男轻女，就可以这么恶毒地诅咒她和孩子？
“出来了！孩子出来了！”医生的声音带着点欣慰。
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苏晚感觉肚子里一下子空了。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身上裹着白色的襁褓。
“是个女孩，早产，体重只有三斤八两，情况不太好，得立刻送保温箱。”护士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外走。
苏晚想伸手摸摸孩子，可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士抱着她的女儿走出产房，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愧疚。
“宝宝，对不起，是妈妈没用，让你这么早就出来受苦了。”苏晚哽咽着说，眼泪掉在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产房外的张翠芬和林娇听到护士的话，立刻围了上去。
“护士，是丫头还是小子啊？”张翠芬急切地问。
“女孩，早产，要送保温箱。”护士冷冷地说，显然是听够了她们刚才的议论，语气里带着点不满。
“果然是个丫头！”张翠芬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语气里满是失望和厌恶，“还这么小，肯定活不成，送什么保温箱，浪费钱！”
“就是就是！”林娇也跟着说，“反正也是个野种，死了就死了，别白费力气了。”
护士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没再说话，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
张翠芬看着护士的背影，啐了一口：“呸，赔钱货就是赔钱货，生下来也是个短命鬼！”
林娇拉了拉张翠芬的胳膊：“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进去看看苏晚？”
“看她干什么？”张翠芬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有什么好看的？走，我们回家，别在这儿晦气！”
说完，母女俩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尽头。
产房里的苏晚，把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躺在产床上，身体虚弱得像一摊泥，心里却像是被冰窖冻住了一样，冷得刺骨。
原来，这就是她曾经掏心掏肺对待的婆婆和小姑子。她为了林浩，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对张翠芬百依百顺，对林娇有求必应，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诅咒和厌恶。
就因为她怀的是女儿，就因为她没能给林家生个儿子，她就成了罪人，她的孩子就成了“赔钱货”“野种”？
苏晚慢慢闭上眼睛，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掉。她的心，彻底凉透了。
以前，她还对林浩抱有一丝幻想，还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还希望这个家能完整。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想好好活着，只想把她的女儿养大，只想让那些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浩，张翠芬，林娇，白玲……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
我苏晚，从今天起，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女人了。你们欠我的，欠我女儿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靠在冰冷的枕头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肚子里的疼痛还在继续，可她却感觉不到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保护好女儿，然后，复仇。
过了一会儿，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苏晚，你醒着吗？这是保温箱的费用单，你先签个字，然后去缴费。孩子情况不太好，需要立刻进保温箱观察。”
苏晚接过单子，上面的数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天就要两千块，至少要住一个月。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首是天文数字。
她攥着单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刚才凑到的500块钱，连一天的费用都不够。
“我……我没钱。”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绝望。
护士皱了皱眉：“没钱？那怎么行？孩子不能等啊！你有没有家属？可以让家属来交。”
家属？
苏晚的心里一片苦涩。妈妈还在医院照顾爸爸，爸爸还在手术台上躺着，生死未卜。林浩和张翠芬巴不得她和孩子死，怎么可能会来交钱？白玲更是指望不上。
她看着单子上的数字，又想起刚才张翠芬和林娇的话，眼泪又掉了下来。难道她的女儿，就因为没钱，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
不，不行！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护士，你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会凑到钱的，一定会！”
护士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叹了口气：“好吧，我跟医生说说，尽量给你宽限几天。但你要尽快，孩子的情况真的不能再拖了。”
“谢谢你，谢谢你！”苏晚连连道谢，眼泪掉得更凶了。
护士走后，产房里又恢复了安静。苏晚躺在产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她必须尽快凑到钱，必须让女儿进保温箱。
她想起了家里的那些金首饰，想起了婚房里的那些东西。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拿到那些东西，卖掉，换钱给女儿治病。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刚一动，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咬着牙，一点点地挪动身体，终于坐了起来。
她扶着墙，慢慢下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扶住产床，稳住身体，然后一步步地朝着产房门口走去。
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为了女儿，她必须坚强。
走到产房门口，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远处传来的仪器声。她扶着墙，慢慢朝着电梯口走去。她要去婚房，要去拿那些能救女儿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接起电话：“妈，怎么了？我爸他……”
“晚晚，你在哪儿？”苏母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沙哑，“你爸他……他手术失败了，医生说……说让我们准备后事……”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手机“啪”地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得裂开一道缝，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碎得不成样子。
爸爸……没了？
她的爸爸，那个最疼她、最宠她的爸爸，那个在她被赶出家门时还想着保护她的爸爸，就这么没了？
苏晚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想放声大哭，可喉咙里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爸爸没了，女儿还在等着钱进保温箱，而她，却一无所有。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首起身子。眼泪还在掉，可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爸爸的仇，女儿的命，她自己所受的委屈……所有的一切，她都要讨回来。
林浩，张翠芬，林娇，白玲……你们等着，我苏晚，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她捡起地上的手机，擦了擦眼泪，然后扶着墙，一步步地朝着电梯口走去。不管有多难，她都要走下去。为了爸爸，为了女儿，也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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