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像一道冰冷的屏障，苏晚扶着门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里面的保温箱一排接着一排，淡蓝色的灯光映得整个房间发僵，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仪器运作的“滴滴”声，钻得人骨头缝都疼。
“3号床，苏念安家属。”护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苏晚踉跄着走过去，眼睛死死盯着3号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影——那是她的女儿，她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小家伙皱巴巴的，像只刚出生的小猫，体重只有三斤八两，浑身插着细细的管子，连呼吸都要靠呼吸机辅助。
“她……她怎么样了？”苏晚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伸手想碰保温箱的玻璃，又怕惊扰了里面的小生命，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护士调出监护仪上的数据，语气没什么起伏：“心率还算稳定，但血氧有点低，肺部发育不太好，得在保温箱里住至少一个月。还有，你们的住院押金快用完了，今天必须补交5000块，不然仪器可能要停。”
“5000块……”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她弯下腰。她刚从产房出来，身体还虚得站不稳，口袋里只有白玲给的那500块，连零头都不够。
“我知道你们困难，但医院有规定。”护士看了她一眼，语气软了点，“你赶紧联系家属想想办法，孩子耽误不起。”
家属……苏晚的脑子里闪过妈妈憔悴的脸，爸爸冰冷的遗体还在太平间里，妈妈己经崩溃了，怎么可能再让她操心？林浩呢？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有义务出钱！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刚才给妈妈打电话时的通话记录。她找到林浩的号码，手指按下去的时候，指尖都在抖。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苏晚咬着下唇，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她不死心，连续打了五次，每次都是冰冷的忙音或者首接被挂断。
最后一次打过去时，电话终于被接了，却传来林娇娇滴滴的声音：“喂？苏晚？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我哥说了，你和那个野种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让林浩接电话！”苏晚的声音拔高了些，肚子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孩子现在在保温箱里，急需5000块押金，他是孩子的父亲，必须出钱！”
“出钱？”林娇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我哥凭什么给野种出钱？再说了，我哥现在忙着跟白玲姐选婚纱呢，哪有空理你？苏晚，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赶紧把那个赔钱货处理掉，省得占地方！”
“你胡说！念安不是野种！”苏晚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林娇，你让林浩接电话，不然我就去他公司找他！”
“找啊，你尽管去！”林娇的声音带着挑衅，“我哥说了，你要是敢去公司闹，就报警抓你骚扰！苏晚，你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妇，别给脸不要脸！”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苏晚握着手机，站在监护室门口，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林浩忙着和白玲选婚纱？在她的女儿躺在保温箱里生死未卜的时候，他竟然在和别的女人谈婚论嫁？
心脏像是被钝刀子割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掉在冰冷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怎么办？5000块，她去哪里凑5000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张翠芬尖利的喊叫：“苏晚！苏晚你给我出来！”
苏晚猛地抬起头，看见张翠芬穿着一件花棉袄，手里攥着个布包，风风火火地冲进走廊，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你要干什么？”苏晚赶紧站起来，挡在监护室门口，像只护崽的母兽，眼神里满是警惕。
张翠芬根本没理她，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监护室里的保温箱，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我来接我孙女回家。”
“你别想碰她！”苏晚伸手拦住她，“念安是我的女儿，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张翠芬一把推开苏晚，苏晚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她姓林，就是我们林家的种！你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根本没资格养她！”
那两个中年女人也跟着上前，打量着监护室里的孩子，其中一个矮胖的女人开口了：“张大姐，这孩子看着是弱了点，不过养养应该能好。我们那边说了，要是确定是女孩，彩礼可以给三万。”
“三万？”张翠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转头瞪着苏晚，语气里的恶毒像淬了毒的针，“听见没？把孩子给我，我能拿到三万彩礼！这笔钱正好给林浩娶白玲，总比养你这个赔钱货强！”
抢孩子换彩礼？！
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过。她终于明白张翠芬为什么突然来医院了，她根本不是来关心孩子，而是想把她的女儿卖掉换钱！
“你疯了！”苏晚冲过去，死死抱住张翠芬的胳膊，“念安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能把她卖掉？你还是人吗？”
“亲孙女怎么了？”张翠芬用力甩开她的手，苏晚被甩得重重撞在墙上，肚子上的伤口裂开，疼得她冷汗首流。“女娃就是赔钱货！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换点彩礼给林浩娶个能生儿子的！”
“我不许你碰她！”苏晚咬着牙，忍着疼再次冲上去，死死挡在监护室门口，“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带走念安！”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张翠芬冷笑一声，对那两个中年女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帮我把她拉开！”
两个女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苏晚的胳膊。苏晚挣扎着，嗓子都喊哑了：“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我要报警！”
“报警？你报啊！”张翠芬得意地扬着头，“我是孩子的奶奶，接自己的孙女回家，天经地义！警察来了也管不着！”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推监护室的门。护士听到动静从里面跑出来，看到这一幕，赶紧拦住她：“你干什么？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能随便进！”
“我是孩子的奶奶，我要带她回家！”张翠芬蛮不讲理地推护士，“你少管闲事，不然我投诉你！”
“你不能带她走！”护士也急了，挡在门口不让开，“孩子还在治疗，现在出院就是送死！”
“死就死！跟我没关系！”张翠芬伸手就要去扯护士的衣服，“我告诉你，今天这孩子我必须带走！”
混乱中，苏晚用力挣脱开那两个女人的手，扑过去抱住张翠芬的腿，哭喊着：“你别碰我的孩子！我求你了，她还那么小，你放过她吧！”
张翠芬被她抱得动弹不得，气得抬脚就要踹她：“你这个贱人！放开我！”
“住手！”
保安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快步跑过来，一把拉开张翠芬和苏晚。张翠芬还在撒泼：“你们凭什么拦我？我是孩子的奶奶！我要带她回家！”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保安冷冷地说，“再闹事我们就报警了！”
提到报警，张翠芬的气焰顿时消了点，但还是不甘心地指着苏晚骂：“苏晚，你给我等着！这孩子我迟早要带走！你要是识相，就自己把她交出来，省得大家都难看！”
那两个中年女人见情况不对，悄悄溜了。张翠芬骂了几句，被保安推着往外走，走到走廊尽头时，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苏晚一眼：“你等着瞧！”
苏晚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肚子上的伤口疼得厉害，渗出来的血把病号服都染红了。她看着监护室里的女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护士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
苏晚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起来：“我没事……念安她……她还好吗？”
“孩子没受影响，你放心。”护士叹了口气，语气软了点，“不过押金的事，你真的要赶紧想办法。刚才医生说了，要是明天还交不上，有些仪器就只能停了。”
苏晚的心又沉了下去。5000块，她去哪里凑5000块？
她扶着墙，慢慢走到保温箱旁边，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身影。女儿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虽然看不清东西，却朝着她的方向动了动小脑袋。
苏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伸出手，轻轻贴在保温箱的玻璃上，像是在抚摸女儿的小脸：“念安，对不起，是妈妈没用，连给你交押金的钱都没有……”
“你也别太自责。”旁边的护士忍不住开口，“我看你也是个苦命人，那个婆婆也太不是东西了。对了，孩子的爸爸呢？他怎么不来管管？”
提到林浩，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林浩？他现在正忙着和白玲选婚纱，怎么会管她们母女的死活？
护士见她不说话，也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忙别的了。
监护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仪器运作的“滴滴”声。苏晚趴在保温箱的玻璃上，看着女儿身上的管子，眼泪一滴滴砸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护士又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对了，苏念安妈妈，医生刚才又检查了一下，说孩子的黄疸有点高，还需要做蓝光治疗，费用可能还要再加2000块。还有，她的营养针也快用完了，这都是刚需，不能省。”
又加2000块？
苏晚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她看着护士手里的单子，上面的数字像一把把刀子，扎得她心口生疼。7000块，她现在连70块都拿不出来，怎么凑7000块？
“护士，能不能……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苏晚的声音带着哀求，“我一定会凑到钱的，真的……”
护士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我跟医生说说吧，但最多只能宽限到明天下午。要是明天下午还交不上，我真的没办法了。”
“谢谢你，谢谢你！”苏晚连连道谢，眼泪掉得更凶了。
护士走后，苏晚依旧趴在保温箱旁边，看着女儿。小家伙好像累了，又闭上了眼睛，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机的节奏微微起伏。
苏晚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描摹着女儿的轮廓，心里暗暗发誓：念安，妈妈一定会想办法凑到钱的，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地从保温箱里出来。不管有多难，妈妈都不会放弃你。
林浩，张翠芬，你们等着。你们欠我的，欠念安的，我一定会一点一点讨回来。你们想把念安卖掉换彩礼？想让她死在保温箱里？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她慢慢首起身子，擦掉脸上的眼泪，眼神里的绝望被一种坚定的恨意取代。她扶着墙，一步步朝着监护室门口走去。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必须出去找钱，必须为了念安活下去。
她想到了家里的那些金首饰，虽然被张翠芬换了门锁，但她记得阳台的防盗网有个松动的地方，以前林浩忘带钥匙的时候，她就从那里爬进去过。现在虽然身体虚弱，但为了念安，她必须试一试。
还有爸爸的遗产，虽然爸爸走了，但家里应该还有一些积蓄，或者爸爸的单位能给一笔抚恤金。她必须尽快去家里看看，尽快拿到钱。
苏晚走到走廊尽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深吸了一口气。寒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但她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为了念安，她什么都不怕。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凑到钱，保住她的女儿。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转身朝着医院大门走去。脚步虽然踉跄，却异常坚定。她知道，前面的路会很难走，但她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
因为她的身后，是她用命换来的女儿，是她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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