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把焊好的稳压模块放进零件盒，手指在铁架边缘蹭了蹭油污。鲁小荣昨夜坐在他旁边的事，像一块压进心底的砖，沉着，却不硌人。他没再问药是谁买的，也没提那张字条，只是今早出门前，顺手把她落在桌上的围裙塞进了工具箱夹层。
太阳刚爬过屋檐，他拎着布袋走进供销社。柜台后站着新来的营业员，脸生，眼神飘忽。他掏出采购单：“二极管，稳压的，三十个。”
对方没接单子，只抬手指了指窗口贴的红纸告示：“个体户不得购电子元件，上级通知。”
沈林盯着那行字，墨迹未干，像是刚贴上去不久。他没说话，转身就走。路过邮局时，他进去找值班员查了公共电话记录。昨天下午西点，王大庆父亲的名字出现在物资局专线通话日志里。
他站在街角点了根烟，烟头在风里一明一暗。他知道这招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天黑前，他去了隔壁那间废弃的杂货间。门锁锈死，他用绝缘钳撬开，推门进去时扬起一层灰。屋子不大，十平米左右，墙角堆着几块旧木板，地上散着碎玻璃。他掏出存折，翻到刚取完八十元押金的那页，确认无误后，把租约塞进衣兜。
夜里，两个返城知青跟着他来了。三人拆墙、清垃圾、铺地砖，忙到凌晨。五层铁架从废品站拖回来，焊死在地面，分门别类码上铜线圈、电容、变压器。中央空出一块地，摆上焊接台和工具箱。最显眼的位置，三百个苏联产电子管整整齐齐堆成方阵，油布盖住大半，只留一角露出标签：6P1P，批量入库。
沈林蹲在铁架前，用手电照了照编号。数字清晰，排列有序。他吹了口气，灰尘在光柱里打转。
第二天清晨，他刚打开店门，就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王大庆穿着雪白的确良衬衫，带着两个穿工商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沈师傅，检查一下。”王大庆笑得温和，“群众反映你这儿囤积紧俏物资，影响市场供应。”
沈林没动，只把三用改锥从裤腰换到手里，握紧了柄。“证件呢？”
穿蓝制服的中年男人亮出工作证。沈林扫了一眼，记住了编号。他转身从柜台抽屉取出租赁合同和进货清单，递过去：“房子是我租的，东西是知青拿旧电器换的，每一件都有登记。”
王大庆不看文件，目光往仓库深处扫。沈林抢先一步走过去，一把拉开角落的遮布。红布横幅垂下来，上面是连夜刷的漆字：“知青再就业培训点——沈记电器行义务教学基地”。
他还递上一份纸页，上面有五个签名，按着红手印。
“这是？”王大庆眯眼。
“学徒申请书。”沈林声音平稳，“昨天陈所长来看过，说要报县里评先进。”
中年工商人员眉头一皱，低声问同伴：“这事……所长知道？”
同伴没吭声，只看向王大庆。
王大庆嘴角抽了一下，又很快扬起笑意：“支持青年就业是好事。不过物资管理还是要规范，不能乱来。”
“当然。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沈林点头，“我们每周末开放教学，欢迎指导。”
三人没再说话。工商人员收起本子，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横幅，脚步略显迟疑。王大庆走在最后，经过沈林身边时，忽然停下。
“沈林。”他叫他名字，没加称呼，“你以为挂块布就能过关？”
沈林看着他，没退。
“这镇子不大，但规矩不少。”王大庆笑了笑，眼神却冷，“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门关上后，沈林站在原地没动。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改锥，金属柄上还留着刚才攥出的汗印。
他走到焊接台前，翻开一本旧笔记本，开始画图。笔尖在纸上划出线路，一条条连接，标注替换型号。电容不够，可用双层绕线替代；二极管断供，就从旧收音机里拆解提炼。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压得重。
外面天色渐暗，街上人声稀了。他没开灯，借着最后一点光继续写。铁架上的电子管在暮色里泛着暗光，像一排沉默的士兵。
半夜，他听见门外有响动。不是脚步，是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他放下笔，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
一辆平板车停在巷口，车上盖着麻布。拉车的是个年轻知青，戴着破手套，正左右张望。看见沈林开门，他赶紧走过来，压低声音：“沈师傅，这批是拆了三台旧电视换的，全在这儿。”
沈林点头，两人合力把麻布掀开。底下是几十个密封罐，装着从显像管上卸下的云母片和钨丝。
“还有别的吗？”沈林问。
“西街老李家明天要扔一台坏冰箱，我盯上了。”知青搓着手，“就是怕被王大庆的人先截走。”
沈林从铁架下层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对方：“拿着，见人就说是我发的学员工钱。”
知青接过，感觉沉，没敢打开看。
“记住。”沈林盯着他，“下次来，走后巷，敲三下，停两秒，再敲两下。”
知青点头，拉起车悄悄走了。
沈林关上门，把新到的材料登记进册。他在“来源”一栏写下：“知青置换，教学实训”。翻到最后一页，他停顿片刻，又添了一行小字：库存可支撑维修订单十七台，备用元件提炼方案需加快。
他合上本子，走到铁架前，伸手摸了摸最上层的电子管。玻璃壳冰凉，标签边缘有些卷曲。他轻轻抚平，指尖在“6P1P”西个字上停留了一瞬。
窗外，月光照在横幅的一角，红布边缘微微颤动。
他转身回到焊接台，重新打开台灯。灯丝亮起的瞬间，照亮了墙上钉着的一张草图——那是他画的元件替代路线，密密麻麻，布满箭头与注释。
焊枪插上电源，他拿起一根铜线，开始剥皮。动作熟练，没有多余停顿。
就在他准备搭接电路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到了门板。
沈林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门口。
门缝底下，慢慢渗进一张折叠的纸。
(http://www.220book.com/book/M29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