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秋从晒谷场边走开时，苏婉还站在原地。她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村道拐角，手里攥着那半截蓝边票券的余温还没散。风把柴灰卷起来，扑在她鞋面上，她没动，只低声说了句：“这人……总在风口上做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亮，李锦秋就到了卫生所。赤脚医生老周正蹲门口刷牙，嘴里含着一口盐水，见他进来，含糊问了句：“有事？”
“换药。”李锦秋从怀里掏出十斤全国粮票，平铺在桌上。
老周一愣，牙刷掉进搪瓷缸里。他抬头打量李锦秋，又低头看票，声音压低：“你哪来的这个？现在一张都难见，更别说十斤整数。”
“家里留的。”李锦秋语气平稳，“能换什么？孙奶奶咳得厉害，夜里都喘不上气。”
老周没再问，翻出止咳糖浆和两瓶消炎片，称了半斤白糖搭进去。“算我帮个忙，别让外人知道是从这儿拿的。”他把药包好，顺手塞进一个旧帆布袋，“这票……你可得藏好了。”
李锦秋点头接过，转身出门。村道上己有几个早起的妇女挑水，看见他手里提着药包，目光在他衣兜上扫了一圈。有人低声嘀咕：“昨儿王翠花说他偷粮票，不会真有吧？”
话音未落，王翠花挎着篮子从坡上下来，正好听见。她几步上前，挡在路中央：“哟，大清早往谁家送宝贝呢？”
李锦秋停下脚步，没绕行也没退后。
“给孙奶奶送药。”他说。
“药？”王翠花冷笑，“用集体的票换的？还是从仓库顺出来的？昨儿半夜你鬼鬼祟祟往哪儿跑，当没人看见？”
旁边几个女人围了过来。有人附和：“是啊，知青哪来的票？还不都是靠工分挣的？”
李锦秋没争辩，只把药袋举高了些：“这是全国粮票换的，来源清楚。要是有人不信，可以去卫生所查账本。要是觉得我犯了规矩，也可以去公社举报。”
人群静了一瞬。
他又补了一句：“孙奶奶去年冬天给我送过一碗热粥。我没忘。”
说完，他抬脚继续往前走。王翠花站在原地，脸色发青。她张了张嘴想骂，可围观的人己经开始议论。
“人家报恩也不行？”
“要我说，有票不自己吃，拿来救人，就不该说闲话。”
王翠花咬着后槽牙，盯着李锦秋背影，突然提高嗓门：“等哪天查出来是偷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李锦秋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孙奶奶躺在炕上，盖着发黑的旧棉被，听见动静勉强撑起身子。李锦秋进门后把药放在小木桌上，倒了一碗热水，轻轻递过去。
“喝了。”他说。
老人哆嗦着手接过去，眼里泛起水光：“你这孩子……怎么又破费。”
“不费。”李锦秋把白糖罐打开，舀了一勺放进碗里，“您救过我一次，这次轮到我。”
孙奶奶嘴唇抖了抖，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她喝下药，咳嗽缓了些，靠在墙边喘息片刻，忽然拉住李锦秋的手：“他们都在说你……是不是惹祸了？”
“没事。”他笑了笑，“就是几张票的事，掀不起浪。”
当天夜里，零点刚过，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今日可抽奖一次，是否确认？】
李锦秋闭眼凝神。
【恭喜抽中：全国通用布票×10尺。】
布票入手，薄而挺括，带着油墨味。他摸了摸，收进右裤袋，和昨日剩下的粮票放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生产队照例在晒谷场开会。陈大根抱着账本坐在石墩上，张有才没来，说是病了。人群嗡嗡作响，王翠花站在外围，眼睛一首往李锦秋身上瞟。
队长缺席，副队长主持。讲完出勤和工分，提到劳动服破损严重，今年配额不够，修补都成问题。
话音刚落，李锦秋站了出来。
“我这儿有十尺布票。”他从口袋掏出票券，走向前排，“交给队里，统一安排用。”
全场一静。
副队长怔了怔：“你哪来的？”
“私存的。”李锦秋语气平静，“既然队里缺，那就拿出来。”
陈大根接过布票，对着光看了看，又翻过背面确认印章。他没说话，但手指在票面上多停留了几秒。
人群炸开了锅。
“他还有布票？”
“不止粮票，连布票都有？”
“可他刚才捐了啊……”
王翠花挤上前一步：“这票来路不清，怎么能随便交公？说不定是偷的！”
李锦秋看向她：“你要查，我不拦。可以请公社来验票，也可以翻我床底的箱子——红薯干二十斤，原封不动，一分没动集体的。”
有人笑了：“你管人家吃不吃红薯干？”
“就是，有票不藏私，反倒交公，谁这么做？”
“除非心里坦荡。”
王翠花被围在中间，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还想开口，可周围人己经转过头去，议论纷纷。
副队长清了清嗓子：“票没问题，来源暂不论。既然李同志主动上交，就记入公共物资，优先补劳动服，年底评优考虑加分。”
陈大根翻开账本，在首页写下一行字，盖上红章。
人群散开时，苏婉从人群后走出来，走到李锦秋身边。
“你昨天说赢了点东西。”她轻声说，“原来不止布票。”
“今天才算真正赢了。”他看了眼远处，王翠花正被人拉着说话，神情僵硬。
苏婉盯着他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到底有多少票？”
李锦秋没答，只把手插回裤袋，指尖触到布票边缘。
傍晚收工铃响，社员们三三两两往家走。李锦秋站在晒谷场边上，风吹起他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衣角。陈大根路过时顿了顿，没说话，但从烟盒撕下一小片纸，塞进他手里。
纸上写着两个字：**小心**。
他捏着纸条，抬头望向村口。夕阳把土路染成暗红色，王翠花的身影在坡顶一闪，随即消失。
李锦秋把纸条揉成团，扔进脚边的灰堆。他右手伸进口袋，着剩下的布票，指腹擦过油墨印的边线。
风卷着麦壳打转，拍在晾衣绳上发出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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