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浙的潮，比东海的更急，像脱缰的野马，卷着咸腥的风扑向滩涂。胡八一踩着软滑的泥地往前走，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脚时带着“咕叽”的声响，两旁的芦苇被潮水打得弯折，穗子上的盐粒蹭在裤腿上，涩得像没化的海盐，让人忘了滇西瘴气的辛辣。
“老胡，这破泥地比迷雾谷还难走！”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胶鞋上裹着厚厚的黑泥，像套了副泥壳，“你说这滩涂里能藏啥煞气？总不能是大闸蟹成精了吧？”
他们要找的，是青铜符新指引的“蟹煞”。据《海错图》记载，闽浙“黑泥湾”的滩涂下，埋着“镇潮石”，是明代渔民凿海底玄岩所制，能镇压“潮煞”——那是千年沉船的怨气与滩涂淤泥结合而成的煞气，会化作巨大的蟹形黑影，在退潮时爬出泥洞，用螯钳拖走落单的渔民，拖进深海的沉船里当“伴”。
“就在前面那片冒泡的泥沼。”Shirley杨用竹竿探着路，竹竿插进泥里半尺深，周围的泥水立刻咕嘟冒泡，“老渔民说，那里的泥总在涨潮前翻黑泡，退潮后能看见半截船板，板上的纹路像蟹螯，夜里还能听见‘咔咔嚓嚓’的声响，像有东西在啃木头。”
越往黑泥湾走，腥味越浓，滩涂的颜色从灰黄变成墨黑，踩上去黏得像胶水，能听见脚下传来细碎的“咔嚓”声，像是踩碎了无数小贝壳。泥沼中央露出块青黑色的岩石，石上刻着个“潮”字，笔画里嵌着些银白色的细沙，是珍珠贝的碎屑，与滇西镇魂木的纹路隐隐相合，被海水泡得发亮。
“是镇潮石裂了。”胡八一蹲下身摸了摸岩石，石缝里嵌着些碎船板，板上还沾着几缕水草，“《海错图》说，这石头是用沉船的龙骨熔铸的，能定潮汐，现在石裂板碎，怕是煞气己经破了滩涂。”
话音刚落，泥沼突然剧烈翻涌，无数只青灰色的小蟹从泥里钻出来，顺着他们的脚印往回爬，密密麻麻像片会动的潮水。紧接着，泥沼中央鼓起个大包，包上的黑泥裂开，露出对巨大的螯钳，钳上还缠着半截渔网，锈迹斑斑的网眼里卡着块碎船板——正是潮煞化成的“蟹魂”，螯钳开合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在磨牙。
“他娘的！这玩意儿比悬棺里的尸煞还瘆人！”胖子举着工兵铲乱挥，铲刃拍在小蟹群里，溅起片黑泥，“老胡，这小的太多，根本打不完！”
Shirley杨突然发现，镇潮石的裂缝深处，嵌着块半月形的贝壳，壳上的纹路与青铜符的云纹严丝合缝，壳边还粘着些暗红色的海藻，是当年渔民献祭时特意嵌进去的，正是镇煞的核心。“是镇潮石的‘眼’！这贝壳能聚潮汐之力！”
胡八一掏出青铜符，符身在咸风中烫得灼手，他将符按在贝壳的缺口上，又将掌心的血滴进石缝里——血珠混着海水渗入石纹，镇潮石突然“嗡”地一声震颤，“潮”字亮起蓝光，顺着泥地的裂纹蔓延，那些青灰色的小蟹瞬间停住，像被冻住般僵在原地。
蟹魂的螯钳猛地顿住，巨大的身躯在蓝光中渐渐透明，露出里面的碎船板与白骨，那是被拖走的渔民遗骸。它对着滩涂深深低下头，螯钳缓缓松开，将半截渔网沉入泥沼，身影化作无数银蓝色的光点，融入涨起的潮水。
泥沼的翻涌平息了，黑泥变回灰黄色，踩上去不再发黏，退潮后的滩涂露出整齐的蟹洞，小蟹们举着螯钳钻进洞里，像在向礁石行礼。
滩涂尽头的渔村里，走来个穿蓑衣的老渔民，手里捧着个铜盆，盆里装着块船钉，钉上的锈迹与镇潮石的纹路相同。“我阿爸是看滩的，他说礁石发光的时候，就是沉船里的魂能跟着潮水回家了。”老渔民将船钉敲进石缝，“十五年前台风掀翻了渔船，我用水泥补过礁石，却没能锁住潮煞，临终前说要等带‘海’字符的人来。”
胡八一将船钉与镇潮石嵌合牢固，蓝光与青铜的冷冽交融，涨潮的海水变得温顺，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在唱古老的渔歌。
离开黑泥湾时，暮色染红了海面，归航的渔船挂着渔火，渔民的号子顺着风飘过来，洪亮得像海浪。胖子啃着刚烤好的梭子蟹，鲜得首咂嘴：“这闽浙的海货，比滇西的野猪肉鲜百倍！就是这泥地太埋汰，胖爷我现在还觉得脚底板黏糊糊的。”
胡八一笑了笑，摸了摸心口——那里的感应指向了西北，是戈壁的方向，隐约能“看”到片雅丹地貌，风蚀的土丘像无数只趴着的巨兽，沙丘上的脚印通向远处的残城，城墙上的断箭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该去戈壁残城走走了。”他轻声说，风里带着海盐的腥与礁石的凉，清冽得像杯冰茶。
而黑泥湾的镇潮石，在蓝光中静静伫立，与潮起潮落的滩涂相连，守着这片海域的安宁。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涛声与蟹鸣里，朝着更苍茫的西北戈壁延伸。
这守护的路，走过了咸腥的东南滩涂，还要踏入风沙呼啸的戈壁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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