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
鹰眼那嘶哑而充满极度震惊的喊声，如同惊雷般在沉寂的医疗室内炸响。
技术兵小王猛地扑到那仅存的、布满雪花和裂痕的传感器屏幕前，死死盯着外面那一片荒凉、铁锈红色的陌生世界，以及天幕上那两颗昏黄诡异的“太阳”。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火星？那个只在课本和科幻小说里存在的星球？他们一次绝望的空间跳跃，竟然首接从地球跳到了数千万公里之外的火星？！这怎么可能？！方舟的能量怎么可能支撑如此遥远的跳跃？！
【警告：空间跳跃严重偏离预定坐标。错误代码：%#&@……未知引力场干扰……能量耗尽……】
【‘蔚蓝之心’受损度41%……生态维持系统最低功率运行……外部环境检测：大气成分（二氧化碳95%，氮气2.7%，氩气1.6%……），气压不足地球1%，表面温度零下63摄氏度……强烈辐射……不适合碳基生命生存……】
【结论：位于火星，塔尔西斯高原区域。】
方舟冰冷的声音确认了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绝望。他们逃离了地球的深渊，却跳进了另一个绝地。
医疗台上，杨锐再次艰难地睁开眼。镇静剂的效果正在退去，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席卷而来，但指挥官的本能让他强行集中精神。他也听到了鹰眼的惊呼和方舟的报告。
火星……
他的目光扫过医疗室内黯淡的灯光、几乎停止旋转的“蔚蓝之心”、以及屏幕上那片死寂的红沙。没有恐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深深的、沉重的疲惫和……一丝异样的平静。
至少，这里没有“活土”，没有战争，没有无休止的追杀。
“……方舟……”他声音沙哑地开口，“……还能……维持多久……”
【当前能源储备，仅维持生命保障及最低功率‘蔚蓝之心’，预计：71小时3分12秒。之后，生态圈将崩溃。】
三天。他们只有最后三天。
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再次被冰冷的现实扑灭。小王瘫坐在地，眼神空洞。鹰眼也沉默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屏幕外那陌生而壮丽的荒凉景色。
寂静笼罩了一切。比地底的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方舟能源耗尽的倒计时在无声地流淌。
70:59:01…
70:59:00…
难道一切的牺牲和挣扎，最终只是为了在这颗陌生的红色星球上，多呼吸三天的稀薄空气，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宇宙尘埃吗？
不甘心。
杨锐看着手中那几片己经彻底失去光泽、化为凡铁的罗盘碎片，又看向那个依旧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晕的“净化核心”。老张、阿木、那些牺牲的战友、南京城、合成旅……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他们的牺牲，绝不能毫无意义。
即使只有三天，即使注定毁灭，也要留下些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火星荒原上骤然亮起的星辰，在他心中猛地闪现。
“……方舟……”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火种’……不仅仅是……生存……”
“……启动……最终记录模式……将我们……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数据……从现代到1937……到地底……到火星……包括‘守望者’文明的信息……混沌污染的数据……‘净光之芽’和‘净化核心’的扫描图……全部……压缩编码……用最强大的功率……向地球……向深空……反复广播……”
“……告诉后来者……这里发生过什么……我们战斗过……我们存在过……”
【指令确认。最终记录与广播模式启动。开始压缩整合所有数据……调用最后储备能源……定向天线调整……目标：地球/深空……】
【警告：此过程将加速能源消耗。预计生存时间将缩短至：48小时。】
48小时。缩短了整整一天。
小王和鹰眼猛地看向杨锐。
杨锐迎着他们的目光，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总要……有人……记住。”他艰难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辉，“即使我们消失……故事……不该被遗忘……”
小王沉默了，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某种悲壮的认同。他挣扎着爬起来，开始协助方舟整理数据，尤其是那些来自现代社会的科技资料和历史记录。
鹰眼也强撑着坐起，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尝试将那些关于亡灵、关于精神感知的模糊体验，转化为可记录的数据流。
方舟内部，所有剩余的能源都被调动起来。“蔚蓝之心”爆发出最后的光亮，将压缩到极致的信息流，通过深空天线，化为一道微弱却执着的电波，射向遥远的、蔚蓝色的家园，射向无垠的宇宙深空。
【信息包发送中……1%……2%……】
时间依旧在无情流逝。
47:59:59…
47:59:58…
发送过程缓慢而耗能。每一秒，都在透支着最后的生命。
期间，小王尝试修复了一个外部观测器，调整角度，对准了远方昏黄天空下，火星地表的一个方向。
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巨大的沙地。在那沙地的中央，一个银白色的、破损严重的、半埋在红沙中的物体，在昏黄的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那形状……那风格……
是另一艘……坠毁的“守望者”方舟？！或者说，它的残骸？
原来，“启明”号跳跃到火星并非完全意外？是受到了这艘姊妹舰残骸的微弱信号吸引？还是说，这里本就是某个预设的、未被记录的紧急坐标？
答案己经不再重要。
他们只是默默地记录下这个坐标，将其加入广播的信息流中。
【信息包发送中……99%……100%……】
【广播完成。】
所有的灯光瞬间黯淡到了极致。“蔚蓝之心”的旋转几乎停止，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
【最终能源耗尽倒计时：00:10:00…】
最后十分钟。
杨锐、小王、鹰眼，三人相互搀扶着，聚集到最大的舷窗（屏幕）前，望着外面那颗缓缓划过昏黄天空的、熟悉的蓝色星球——地球。
它那么美，那么宁静，仿佛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从未发生。
“……真想……再回去看看啊……”小王喃喃自语。
鹰眼虚弱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锐抬起那只残破的手，缓缓地、郑重地，向那颗蓝色的星球，敬了一个最后的、标准的军礼。
他的目光穿越了数千万公里的虚空，仿佛看到了紫金山，看到了南京城，看到了那些牺牲的战友，看到了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
【00:00:01…】
【00:00:00…】
lights out.
方舟内部所有的光芒，彻底熄灭。彻底的黑暗和绝对的寂静，吞噬了一切。
生命维持系统停止运作，最后的温暖迅速被火星的极寒取代。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黑暗的前一瞬。
杨锐仿佛听到，或者说，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念相信——
在那无垠的宇宙深空中，在那冰冷的电磁波里，他们所发出的、承载着一切故事与牺牲的“火种”，正以光速，飞向未来。
终有一天。
会在某一片星空下。
被倾听。
被铭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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