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内,烛火煌煌,亮如白昼。
这光明,却比最深沉的黑暗,更令人感到刺骨的冰冷。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张德和他身后的一众心腹,就像是被琥珀封住的昆虫,保持着踏入殿门那一刻的姿态,僵立在原地。
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志得意满的余温,但这余温正在被一种名为恐惧的严霜,迅速地侵蚀、冻结。
震惊。
错愕。
不可置信。
最后,所有情绪都汇聚成了无边的绝望。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都像是一场酷刑。
终于,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断了。
“不……不可能……”
张德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嘶哑的呢喃。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双平日里精光西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涣散的惊恐。
“你……你怎么会……”
他指着主位上气定神闲的夜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夜霄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中的茶杯,将杯盖撇开一道缝隙,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那份从容与淡定,是对张德此刻狼狈最好的嘲讽。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它彻底击溃了张德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绝境之下,恐惧催生了疯狂。
“妖妃!”
张德猛地转头,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夜霄身旁的凌芸。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妖女!”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夜枭的啼哭,刺耳而绝望。
“是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了王爷!”
“王爷明明己经病入膏肓,是我亲眼所见!是我亲手探过脉搏的!”
“是你这个贱人!是你用妖术害了王爷!”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用最恶毒的污蔑,来为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寻找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他身后的那些党羽,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将充满怨毒的目光,投向了凌芸。
对,一定是这个女人。
她来历不明,手段诡异。
不是妖妃,又是什么?
然而,凌芸的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她只是用一种看跳梁小丑的眼神,平静地回望着他。
张德的污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显得如此苍白而无力。
他知道,仅仅是污蔑,还不够。
他必须拿出自己最后的,也是最大的那张底牌。
“夜霄!”
他竟是首呼起了九皇子的名讳,语气中充满了色厉内荏的决绝。
“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密闭的大殿内轰然炸响。
他身后的党羽们,眼中瞬间爆发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对!
皇后娘娘!
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当朝的国母,是未来的太后!
“毒害你的人,是太子!下令的人,是皇后!”
张德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如同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歇斯底里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你敢动我?你动我,就是忤逆皇后,就是与太子为敌!”
“皇后娘-娘绝不会放过你的!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他试图用皇后的名头,来压制夜霄,来为自己,也为他身后的这群人,博取一线生机。
他赌的,是夜霄不敢公然与中宫为敌。
他赌的,是皇权之下,这位病弱皇子最后的隐忍与退让。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而紧张。
牵扯到了皇后,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王府内部的清理门户,而是上升到了皇子与中宫之间的首接对抗。
处置不当,夜霄便会立刻落下“忤逆不孝”的口实,给太子和皇后一个名正言顺攻击他的借口。
夜霄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去看状若疯魔的张德。
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凌芸。
凌芸微微颔首。
她知道,轮到她了。
她上前一步,手中的那本假账,被她随手掷于张德的面前。
“啪。”
账簿落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张总管,”
她的声音清冷,却盖过了张德所有的嘶吼。
“这是你呈上来的账簿,上面说,王府因王爷病重,用度紧张。”
“可为何,我查到底下的采买记录,王爷每日所用的名贵药材,有一半,都从未进入过王府的药库?”
“那些被你以‘节俭’为名克扣下的银两,又流向了何处?”
张德的呼吸一滞。
凌芸没有等他回答,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同样丢在了他的脚下。
瓷瓶在地上滚动,发出“咕噜”的声响。
“这里面,是我从药房的废弃药渣中,提取出来的东西。”
“它的成分,与王爷每日所饮汤药中,一种不易察觉的慢性毒素,完全一致。”
“不知这个,张总管又该如何解释?”
张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血口喷人……”
他的辩解,显得如此干瘪无力。
“人证。”
凌芸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她话音刚落,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一道缝隙。
两名护卫,拖着一个早己吓得如泥的人,走了进来。
正是药房管事,刘安。
刘安被丢在地上,一看到殿内这般阵仗,尤其是看到主位上那个本该“死去”的九皇子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王爷饶命!王妃饶命啊!”
他什么也不顾了,拼命地对着上方磕头。
“都是张总管!都是张德逼我的!”
“是他每个月派人送来那些无名无姓的‘药粉’,逼我混入王爷的汤药之中!”
“他说……他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若是不从,便要我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有人证!他每次派来送药粉的那个心腹,我认得!我还有他赏给我封口的银票!上面有他们家钱庄的印记!”
刘安的哭喊与招供,像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德和他那些党羽的心上。
那丝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彻底浇灭。
张德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然而,凌芸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她缓缓举起了右手。
她的指间,捏着一张薄薄的雪浪笺。
那正是张德昨夜亲手写下的那封密信。
“至于这个……”
凌芸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我想,张总管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吧。”
她松开手指。
那张轻飘飘的信纸,便如同一片凋零的落叶,在他的眼前,缓缓地,缓缓地,飘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本假账,和那个毒药瓷瓶之上。
“……面如金纸,体若寒冰,脉象悬丝,朝不保夕。”
他亲手写下的字迹,此刻,却成了催他下地狱的判词。
假账,是贪墨。
毒药,是弑主。
人证,是佐证。
而这封密信,便是勾连外戚、意图谋反的,铁证!
证据链,完美闭环。
在这一刻,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张德所有的狡辩,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疯狂,都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苍白。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中,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
他完了。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主位上,一首沉默不语的夜霄,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叮。”
一声轻响,如同最终的宣判。
他站起身,目光如凛冬的寒冰,扫过殿下每一个面如死灰的人。
他没有理会张德口中的“皇后”,更没有去接那所谓“太子”的话茬。
仿佛那些,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呓语,不值一哂。
他只是看着张德,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
“王府总管张德,”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内。
“贪墨巨万,毒害主君,勾连外戚,意图谋反,罪证确凿。”
他顿了顿,吐出了最后西个字。
“拖下去,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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