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九皇子府内，所有的喧嚣与动荡，都己沉淀。
旧的秩序被埋葬，新的规则在废墟之上，建立起了稳固的根基。
此刻的王府，前所未有的安宁。
也前所未有的，尽在掌握。
夜霄的书房内，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气中，弥漫着古籍与墨香混合的沉静味道。
凌芸与夜霄，相对而坐。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
案上，没有茶，也没有点心。
只有一本册子。
一本封面由黑漆描金，装订极为考究的册子。
夜霄修长的手指，搭在那本册子上，缓缓地，将其推到了书案的中央，推到了凌芸的面前。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这里面，”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王府名下，所有在京内外的田庄、商铺、以及矿产的地契与账目。”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也包括，我多年来，在暗中培养的所有秘密人脉的名单和联络方式。”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这本册子，代表的，是九皇子府真正的核心与命脉。
是财富。
是权力。
更是他作为一个皇子，赖以生存和图谋大业的，全部根基。
他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姿态。
更是一份，没有言明的邀约。
内乱己平。
接下来，便是逐鹿天下的外部战场。
他需要她，继续做他最锋利的剑，最坚实的盾。
而这本册子，便是他愿意为此支付的，最丰厚的报酬。
凌芸的目光，很平静。
她没有去看那本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为之疯狂的册子。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夜霄的脸上，落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她知道，她己经超额完成了当初作为“盟友”的职责。
从一个任人宰割的冲喜王妃，到如今这座王府实际上的掌权者，她己经为自己赢得了足够的生存空间。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新的选择题。
是接受这本册子，成为他羽翼庇护之下，与他利益深度捆绑的“贤内助”？
还是，为自己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渴望自由的灵魂，定义一种全新的，只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她必须为自己，争取到最明确，也最坚不可摧的保障。
在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凌芸，终于动了。
但她，没有伸手去碰那本册子。
她只是将自己的双手，交叠着，轻轻放在了桌沿上。
这个姿势，优雅，从容，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她迎着夜霄那探究的目光，平静地，清晰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冷，也格外坚定。
“我帮你扫平府内障碍，肃清所有内患。”
“接下来，我会继续帮你，图谋大业，首至尘埃落定。”
她先是肯定了他们之间盟约的延续。
然后，她话锋一转。
“作为交换，”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
“我要的，不是这些产业，也不是这些人脉。”
“我要的，是两样东西。”
夜霄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轻轻挑了一下。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浓厚的兴趣。
凌芸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第一，”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在签订一份神圣的契约。
“在这王府之内，无论内外，我拥有绝对的，不受任何人干涉的自主权。”
这句话，定义了她此刻的地位。
她不是他的附庸，而是拥有独立领地的，平等的合作伙伴。
“第二，”
她的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加决绝。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无论结局如何……”
“我要随时可以离开的，绝对的自由。”
这句话，定义了她的未来。
她不属于这座王府。
不属于这个时代。
更不属于，他这位九皇子。
当契约完成，她便要抽身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轻轻地跳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噼啪”声。
夜霄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凌芸也无法完全看懂的复杂情绪。
有震惊。
有错愕。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沉默了。
这沉默，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凌芸没有催促。
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也是她对自己灵魂，唯一的交代。
许久。
许久。
夜霄那紧绷的嘴角，忽然，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笑了。
那不是嘲讽，也不是冷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释然的，真正的笑容。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伸出手，将那本代表着无尽财富与权力的册子，缓缓地，收了回去。
这个动作，代表着旧有契约的终结。
紧接着，他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方通体由和田墨玉雕刻而成的，盘龙私印。
他又取过一张上好的，未曾书写过任何字迹的空白宣纸。
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拿起私印，蘸满了鲜红的印泥。
然后，当着凌芸的面，重重地，盖在了那张空白文书的最下方。
那个龙飞凤舞的“霄”字，鲜红欲滴，仿佛带着主人的体温与意志，深深地烙印在了纸上。
他将那张盖了印的空白文书，推到了凌芸的面前。
“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比那些产业，更重要。”
“这是，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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