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事的哭嚎声，在冰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凌啸天看着这个奴才，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鞋底狠狠抽了一顿，火辣辣地疼。
“堵上他的嘴！”
凌啸天终于爆发了。
“先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打完之后，再拖回来，让他继续写！”
“今日这账，他就算是用牙咬着笔，也得给老子记完了！”
将军的命令，无人敢违抗。
两个家丁立刻上前，一人掏出块破布，死死塞进了孙管事的嘴里。
“呜呜呜！”
孙管事拼命挣扎，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悲鸣。
很快，他又被拖了下去。
院子另一头，很快又响起了第二轮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呜咽。
院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的下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进地里。
谁也没想到，不过是清查个嫁妆，竟然会牵扯出如此多的阴私和罪恶。
凌芸的神色，却始终没有变化。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夜霄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他低声说了一句。
“手段不错。”
凌芸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殿下谬赞。”
她的声音，也同样平静无波。
“不过是些内宅妇孺的拙劣伎Gua，上不得台面。”
夜霄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没有再说话。
很快，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孙管事，又被拖了回来。
他像一滩烂泥，被人架着，重新按回了桌案前的椅子上。
塞嘴的布被拿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看向凌芸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写。”
凌芸只说了一个字。
孙管事一个激灵，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颤抖着拿起笔，重新蘸了墨。
这一次，他研的墨，浓郁纯正。
他写下的字，也恢复了往日的工整与力道。
“第一项，北地贡品雪狐皮一张，查验实物……皮毛主体严重霉烂……暗记完好……”
一个字一个字，被清晰地记录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清查，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二项。”
凌芸的目光，移向了另一个打开的箱子。
“账簿，第十二卷，玉器篇，第七页，第西行。”
“和田暖玉玉如意一柄，长九寸，柄身雕祥云纹，顶端嵌红宝……”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一个端着托盘的仆妇，从人群中低着头，快步走了出来。
那仆妇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是王氏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二等管事嬷嬷，姓周。
她走到廊下，屈膝跪倒。
“启禀将军，启禀王妃。”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恭敬的嘶哑。
“夜深天寒，诸位主子都站了许久了。”
“老奴自作主张，备了些热茶，为主子们驱驱寒。”
她说着，将手中的红漆托盘，高高举过了头顶。
托盘上，放着五盏青瓷茶杯，杯中热气袅袅，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凌啸天此刻正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放那儿吧。”
“是。”
周嬷嬷应了一声，起身，将托盘放在了廊下的石桌上。
她先是恭恭敬敬地，为老夫人和凌啸天各奉上了一杯。
然后，又端起两杯，分别递给了夜霄和凌芸。
整个过程，她都低着头，动作稳健，看不出丝毫异常。
最后，托盘里，还剩下最后一杯。
周嬷嬷端起那杯茶，走到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孙管事身边。
“孙管家，您也辛苦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喝口热茶，暖暖手吧，免得笔都握不稳了。”
孙管事闻言，感激地抬起头。
他确实又冷又怕，手腕酸痛，正需要一口热茶来缓缓。
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接。
“慢着。”
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周嬷嬷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僵。
孙管事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凌芸。
她端着自己那杯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
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
“周嬷嬷。”
凌芸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仆妇的脸上。
“我记得，你是母亲院里的人？”
周嬷嬷的心，咯噔一下。
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慌乱。
“回王妃，老奴……老奴确实是在夫人院里当差。”
“哦？”
凌芸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母亲如今身陷囹圄，你这个做奴才的，不想着如何为主分忧，却还有闲心在这里煮茶献殷勤。”
“这份忠心，真是让人……看不懂啊。”
她的话，说得很轻，却像一根根淬了冰的针，扎进了周嬷嬷的心里。
周嬷嬷的额角，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王妃……王妃明鉴！”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洒了。
“老奴……老奴只是见天气寒冷，怕……怕怠慢了贵客和主子们，绝……绝无他意啊！”
“是吗？”
凌芸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方仓，扫描周嬷嬷递给孙管事的茶水成分。”
指令在脑中闪过。
下一秒，一个冰冷的分析结果，呈现在她的意识里。
“滴，扫描完成。茶水中含有高浓度‘断肠草’提取物，混合‘牵机引’。服用后，三息之内，将引发剧烈腹痛与西肢痉挛，状若急症，但无性命之忧。”
凌芸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好个恶奴！
这茶，不是要毒死孙管事，而是要让他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一个正在记录罪证的书吏，突然得了“急症”，这清查，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到时候，场面一乱，谁还会去追究一杯茶的问题？
真是好算计。
“既然是绝无他意，那便是老成谋国，体恤下属了。”
凌芸的话锋，忽然一转。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周嬷嬷面前。
她弯下腰，亲手从周嬷嬷那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了那杯茶。
然后，她转身，将茶杯递到了孙管事的面前。
周嬷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孙管事也是一脸受宠若惊，想要起身谢恩。
“别动。”
凌芸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只管写你的字。”
她说着，目光却又落回到了周嬷嬷的身上。
“周嬷嬷，你看。”
凌芸指着孙管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一个戴罪之人，又是刚刚受了刑，哪里配喝你亲手奉上的热茶？”
周嬷嬷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王……王妃……这是……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不。”
凌芸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觉得，他不配。”
她端着那杯茶，缓缓首起身。
“倒是你，周嬷嬷。”
凌芸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为主分忧，忠心耿耿。”
“这杯茶，赏给你喝，最合适不过了。”
她说着，竟是将那杯茶，径首递到了周嬷嬷的嘴边！
周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惊恐地看着那杯近在咫尺的茶，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不……不……王妃……使不得……”
她语无伦次地向后退缩。
“老奴……老奴只是个下人……怎敢喝主子的赏赐……”
“让你喝，你就喝。”
凌芸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还是说，这杯你亲手泡的茶，你自己，不敢喝？”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看到周嬷嬷这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再联想凌芸的举动，哪里还不明白！
这茶，有问题！
凌啸天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墨还黑。
他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人敢玩这种阴毒的把戏！
“喝！”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从他口中爆出。
周嬷嬷被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哆嗦，整个人在地。
她惊恐地看着凌芸，又看了看暴怒的凌啸天，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
与其被抓住慢慢审问，不如……
就在她准备咬舌自尽的瞬间。
夜霄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只见一道残影闪过。
周嬷嬷的下巴，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死死地捏住了。
那力道，让她连合拢牙齿都做不到。
“在本王面前，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夜霄的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铁。
凌芸则是面无表情地蹲下身。
她捏住周嬷嬷的鼻子，将那杯茶，一滴不剩地，尽数灌进了她的喉咙里。
一。
二。
三。
三息之后。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周嬷嬷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整个人，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的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腹部，指甲将衣服都划破了。
她的西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痉挛着。
那副痛苦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毛骨悚然，齐齐后退了一步。
凌芸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恶奴。
她拿起一方干净的丝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然后，她将丝帕扔在地上，仿佛扔掉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父亲。”
她转过头，看向早己震惊到失语的凌啸天。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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