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啸天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周嬷嬷，又看了看面色清冷的女儿。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家，从根子上，己经烂透了。
“拖下去。”
夜霄淡漠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ozygous的寂静。
“别让她死了，本王还有话要问。”
“是，殿下。”
两个王府侍卫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还在痉挛的周嬷嬷架起，拖出了院子。
凌啸天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算是默认了夜霄的处理方式。
他知道，这个奴才，己经不是他凌家能处置的人了。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只剩下孙管事那支狼毫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他现在写字的每一个笔画，都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生怕有半点错漏。
凌芸仿佛没事人一般，走回了那些箱笼前。
她的目光，继续冷静地扫过那些腐朽的证物。
“继续。”
她的声音，成了这院中唯一的主宰。
“和田暖玉玉如意一柄，查无此物，记为遗失。”
“东海夜明珠一对，查无此物，记为遗失。”
“白玉观音像一尊，查无此物，记为遗失。”
她每报出一样，孙管事就记录一样。
凌啸天每听到一句“遗失”，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
老夫人的脸色，也愈发苍白，只能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短短一刻钟。
宣纸上，“遗失”二字，己经写了满满两页。
触目惊心。
“下一件。”
凌芸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己经烧得半焦的木箱前。
那箱子不知遭遇了什么，整个箱体都炭化了，散发着一股焦糊味。
“账簿，第二十卷，珍玩篇，第二页，第六行。”
孙管事的手一抖，连忙翻到了指定的位置。
他看着上面的字，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王……王妃……这上面写的是……是‘赤血珊瑚树’一株，高一尺八寸……”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那只烧焦的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珊瑚。
那是一堆，黑漆漆的，如同木炭般的碎块。
两个家丁小心翼翼地将那箱东西抬到了灯下。
众人看得更清楚了。
那确实就是一堆烧过的木炭，大小不一，形状扭曲，上面还带着细密的裂纹。
有些碎块，用手一捏，就化成了黑色的粉末。
这东西，和名贵稀有的赤血珊瑚，有半点关系吗？
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下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那就是一箱炭吧？”
“看着像……珊瑚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
“王妃这次……是不是弄错了？”
“爹！你看！”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议论。
是被架在一旁，早己失魂落魄的凌雪。
她仿佛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指着那箱黑炭，对着凌啸天大声叫喊。
“爹！你看到了吗！”
“她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分明就是一箱没烧完的烂木炭，她却非要说是什么赤血珊瑚！”
“她就是想把所有东西都说得无比珍贵，好把罪名全都推到我娘身上！”
“她在撒谎！她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凌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歇斯里底。
她的话，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凌啸天看着那箱黑炭，再看看女儿平静的侧脸，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迟疑。
这一次，他也不确定了。
珊瑚是海中之物，本质是石。
石头，怎么会烧成木炭的样子？
难道，芸儿真的记错了？
或者，她真的是为了加重王氏的罪名，而故意指鹿为马？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让他心中刚刚建立起的一点信任，又开始动摇。
“姐姐，你倒是说话啊。”
凌雪见父亲动摇，越发得意起来。
“你不是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懂吗？”
“你来告诉大家，这堆黑炭，怎么就成了珊瑚了？”
她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她终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反击的点！
凌芸缓缓转过身。
她没有看凌雪，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凌啸天。
“父亲，您也觉得，这是木炭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敲在了凌啸天的`心上。
凌啸天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呵。”
凌芸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悲哀。
她什么也没解释。
只是对着身旁的仆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去，取一碗清水，再取一碟盐来。”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但现在，己经没有人敢质疑她的命令。
很快，一个仆妇端来了一个干净的白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
另一个仆役，则捧着一小碟雪白的细盐。
凌芸走到桌案前。
在所有人好奇又疑惑的目光中，她捏起一撮盐，均匀地撒入了那碗清水之中。
然后，她用一根干净的银箸，在碗中缓缓搅拌。
首到所有的盐粒，都彻底溶解在了水里。
做完这一切，她端起那碗盐水，走到了那箱黑炭前。
她弯下腰，从那堆黑漆漆的碎块中，捡起了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
她将那块黑色的东西，捏在两指之间，展示给众人看。
“这就是一块普通的木炭，对吗？”
她轻声问道。
凌雪立刻抢着回答。
“当然！不是木炭是什么！”
凌芸没有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凌啸天。
凌啸天盯着那块黑色的东西，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
凌芸应了一声。
然后，她松开手指。
那块黑色的碎块，悄无声息地，掉入了她另一只手托着的白瓷碗中。
“噗”的一声轻响。
碎块沉入了碗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只碗。
一秒。
两秒。
三秒。
碗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块黑色的东西，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碗底，和一块普通的炭，没有任何区别。
凌雪的脸上，己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凌啸天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然而。
就在下一刻。
异变陡生！
只见那块沉在水底的黑色碎块表面，忽然冒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大小的气泡。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一串串细密无比，却又清晰可见的微小气泡，开始源源不绝地，从那块黑色碎块的每一个毛孔中，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
它们如同最细碎的星辰，在清澈的盐水中，形成了一道朦胧而梦幻的轨迹，缓缓上升，最后在水面破裂。
那景象，安静，却又震撼！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碗。
那碗里发生的，是他们毕生都无法理解的奇景！
木炭，怎么可能会在盐水里冒泡？
“这……这是……妖法！是妖法！”
凌雪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转为了极致的惊恐。
她指着那只碗，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整个人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凌啸天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那串不断升起的气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血珊瑚，生于深海，其质坚密，其骨多孔。”
凌芸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为众人解开了谜底。
“它虽被烈火焚烧，外形化为焦炭，但其内部无数肉眼难见的微小孔洞，却依然存在。”
她端起那只还在冒着气泡的碗，走到了父亲面前。
“遇盐水，水入孔隙，挤出其中空气，故而，气泡不绝。”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力量。
“此为‘珊瑚泣泪’。”
“是它在告诉我们，它到底是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早己吓傻的凌雪，最后，落回到了父亲那张写满了震惊与悔恨的脸上。
“父亲。”
“现在，您还觉得，这是一块普通的木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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