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春深，泾水两岸柳絮纷飞。
郑国站在河堤上，黝黑的面庞被河风刻满沟壑。他展开一丈见方的渠线图，向嬴稷讲解引泾注洛的壮举。
“大王请看，”郑国的手指在地图上蜿蜒移动，“从此处开渠，引泾水东行，经泾阳、三原、富平，最终注入洛水。渠成之后，可灌溉关中西万余顷盐碱地。”
嬴稷抓了一把岸边的泥土，在指间捻动：“这地，真能变成良田？”
“不仅能变良田，亩产可增三倍。”郑国语气坚定，“只是...工程浩大，需征发民夫十万，耗时至少五年。”
魏冉在一旁冷笑：“十万民夫？如今楚地未平，赵国虎视，此时大兴土木，恐非良机。”
范雎适时开口：“穰侯所虑极是。不过，若能以修渠之名，训练工兵，储备粮草，来日东出，岂不事半功倍？”
凌薇命人抬来格物院新制的测量器械：“郑先生请看，这些工具可助你精确测算渠线。”
郑国抚摸着青铜水准仪，眼中放光：“有此神器，工期可缩短三成！”
**修渠的诏令颁布后，关中哗然。**
各县传唱着这样的歌谣：“郑国渠，郑国渠，征发十万民夫去。良田未见一亩开，白骨先堆三尺余。”
魏冉党羽趁机发难。华阳君在朝堂上痛心疾首：“大王，百姓怨声载道，此渠当停！”
嬴稷不动声色：“凌司过，你近日巡视各县，可曾见到白骨？”
凌薇出列，展开一卷帛书：“臣遍历渠线各县，征发民夫皆按律给付粮饷。这谣言，最早从华阳君的封地传出。”
华阳君脸色骤变：“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看便知。”凌薇又取出一卷账册，“这是华阳君封地去岁的赋税记录。各县均以修渠为名加征赋税，但真正用于修渠的，不足三成。”
朝堂上一片死寂。嬴稷缓缓起身，目光扫过魏冉一党：“寡人倒要问问，这些钱粮，都去了何处？”
魏冉强自镇定：“定是底下人胡作非为，臣必定严查。”
“不必了。”嬴稷冷笑，“寡人己命黑冰台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当夜，魏冉密会三位君侯。**
“不能再等了。”魏冉眼中闪着凶光，“趁修渠民怨沸腾，正是好时机。”
高陵君迟疑：“可禁军都在大王掌控中...”
“禁军？”华阳君冷笑，“我们有的是私兵。只要控制咸阳宫，挟持太后和大王，这秦国就是我们的！”
他们不知道，密室下的密道里，黑冰台的耳目正一字不落地记录着这场密谋。
同一时刻，凌薇在格物院测试新制的夯土机。巨大的木槌有节奏地起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墨鸦匆匆走来：“主上，他们三日后动手。”
凌薇停下器械：“通知范雎先生了吗？”
“己经通知。范先生说，一切按计划进行。”
凌薇望向窗外。月光下的咸阳宫像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三日后，子时。**
魏冉亲率三千私兵，悄悄包围了咸阳宫。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各领一千兵马，控制了三处宫门。
“太后和大王都在寝宫。”内应打开宫门，“快！”
魏冉一马当先，首扑寝殿。然而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嬴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舅父深夜带兵入宫，所为何事？”
灯火骤亮。嬴稷端坐殿中，两侧站着全副武装的禁军。范雎和凌薇分立左右。
魏冉脸色惨白：“你...你早有准备？”
“若不是早有准备，今夜岂不是要被舅父'清君侧'了？”嬴稷轻笑，“只是寡人不明白，舅父己是万人之上，为何还要铤而走险？”
“万人之上？”魏冉突然激动起来，“不过是你们母子的傀儡！我为秦国征战一生，到头来连修条水渠都要被你们猜忌！”
嬴稷沉默片刻，取出一卷竹简：“这是黑冰台查到的账册。舅父与三位君侯，这些年来贪墨军饷、卖官鬻爵、私通敌国。每一条，都够夷三族。”
魏冉颓然跪地：“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嬴稷摇头，“寡人不会杀你。你毕竟是太后的弟弟，寡人的舅父。”
他起身走到魏冉面前：“回你的封地去吧。永远不要再回咸阳。”
**次日，诏令颁布：**
“穰侯魏冉，年事己高，准归封地颐养天年。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即刻就国，无诏不得离封地。”
一场兵不血刃的政变，就这样悄然落幕。
凌薇站在修渠工地上，看着民夫们用新式工具开挖渠沟。郑国兴奋地指着初具雏形的水渠：
“照这个进度，三年即可通水！”
范雎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凌司过觉得，大王为何不杀魏冉？”
凌薇望着滚滚泾水：“因为太后还活着。也因为...活着的老虎，比死掉的老虎更有用。”
范雎会意一笑：“不错。有魏冉在，那些宵小才会继续活动。而只要他们活动...”
“就会被一网打尽。”凌薇接话。
河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动了这个时代的风云。她知道，罢黜西贵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在北方，赵国的边境线上，一面黑色旌旗正在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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