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后巷的馄饨摊。
唯一一张油腻的桌子，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林枫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普通夹克的女人。
赵婷。
他这次任务的首属上级。
“汇报情况。”
赵婷没有动筷子，声音压得很低。
“飞龙会快破产了。”
林楓平静地夹起一个馄饨。
“这是好事。”
赵婷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
“我们的目标就是让它完蛋。
你有没有拿到他们的账本？
或者录下他们分赃的证据？”
她问的，都是些最传统的卧底工作。
林枫咽下馄饨。
“没有。”
“那你这一个月在做什么？”赵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满。
“在做财务分析。”
“什么？”赵婷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帮他们分析了现金流断裂的原因，梳理了资产负债结构，
并提出了初步的重组计划。”
空气安静下来。
赵婷看着林枫，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林枫，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是警察，是卧底。
你的任务是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
不是去给他们当什么企业顾问！”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火气。
“你是不是警校的书读傻了？跟一群古惑仔讲财务？”
林枫放下筷子，拿起一张粗糙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赵警官，你们的情报太滞后了。”
“你说什么？”
“你们以为飞龙会最大的敌人是黑虎堂，是警方的扫荡。”
林枫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其实，真正能弄死他们的，
是他们自己那套烂到骨子里的财务模型。”
“黑虎堂最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没有黑虎堂，没有警方，他们也撑不过两个月。”
赵婷不说话了。
这些内容，她的档案里一个字都没提过。
在她和她的上级看来，
飞龙会还是那个盘踞多年的老牌黑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没人想过，它会因为“经营不善”而死。
“我不管你说的什么模型。”
赵婷敲了敲桌子，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要的是证据。能把他们送上法庭的铁证。
打架斗殴，黄赌毒，军火走私，懂吗？”
“懂。”林枫点头，“但我的计划，跟你的要求有冲突。”
“什么计划？”
“我要把飞龙会做大做强。”
赵婷的表情凝固了。
足足三秒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我要把他们的非法业务，全部砍掉，转型成合法生意。
把他们的地下赌场，改造成合法的娱乐城。”
“林枫！你疯了！”赵婷的声音无法再保持镇定。
“你是不是卧底当上瘾了？忘了自己是谁？”
“我当然没忘。”林枫看着她，表情认真。
“赵警官，瓦解一个组织，最好的方法不是从外部攻破。”
“而是从内部，让它‘变质’。”
“当一个黑帮开始用商业法思考，
开始计算投入产出比，
开始关心纳税和员工福利的时候。
它就己经死了。”
“死的，是那个叫‘黑帮’的灵魂。”
赵て婷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话，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我不管你这些歪理邪说。”她反应过来，语气变得严厉。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停止你那荒谬的计划，老老实实去搜集罪证。
否则，我立刻终止任务，把你调回去。”
林枫没有争辩。
他只是站起身。
“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份你想象不到的‘罪证’。”
说完，他将馄饨钱压在碗下，转身走入夜色。
赵婷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挑选的这个卧底，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个人，到底是个天才，还是个疯子？
飞龙会议事厅。
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
没有了绝望和争吵，多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和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枫身上。
洪彪坐在主位，一夜没睡，眼里的血丝更重了，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他掐灭烟头。
“阿枫，你昨天说的那个娱乐城，我一晚上都在想。”
“这是个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现在，我们最缺的是什么？”
林枫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钱。”
他只说了一个字。
“没错，是钱。”洪彪点头，“没钱，什么都是白扯。”
“所以，在你那个什么城盖起来之前，你得先给兄弟们找到饭吃。”
“你昨天说，我们不懂钱。”
“现在，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有多懂。”
洪…彪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我们有不少烂账收不回来。
以前靠人多，够凶，还能要到一些。
现在不行了。”
忠叔在一旁补充道：
“特别是城西工地那个老赖，
欠了我们三百万的料钱，拖了快一年了。
刀疤带人去过几次，他都跟个滚刀肉一样，硬是没要回来一分。”
刀疤的脸黑了下来，觉得很没面子。
“那老小子身边养了一帮亡命徒，我们人手不够，硬拼会吃亏！”
洪彪没理会他的辩解。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林枫。
“那笔钱，你去收。”
一瞬间。
整个议事厅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林枫。
让一个账房先生，一个文弱书生，去收刀疤都收不回来的烂账？
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忠叔急了。
“彪哥，这不行！阿枫他……”
洪彪抬手，打断了忠叔的话。
他就是在逼林枫。
要么，你证明你的“懂钱”，不止是嘴上说说。
要么，你昨天画的那些大饼，就全都是狗屁。
“怎么样？”洪彪问。
林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可以。”
他答应得干脆利落。
“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说。”
“第一，这笔钱收回来，我要一成的抽佣。”
大厅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三百万，一成就是三十万。
这小子，胃口也太大了！
“第二。”
林枫没理会周围的反应，
“从今天起，
飞龙会所有的账目，必须由我一个人经手。
任何人不得插手。”
忠叔脸色一变，但没说话。
这是要夺他的权。
“第三。”
林枫看向刀疤，
“我要他，还有他手下最能打的十个人，以后都听我指挥。”
“放你娘的屁！”
刀疤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枫的鼻子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挥老子？”
林枫看都没看他。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洪彪身上。
他在等的，只有这个老大的回答。
洪彪沉默了。
他看着林枫。
这个年轻人，提出的每一个条件，
都在精准地攫取飞龙会的核心权力。
财权，人事权，行动指挥权。
他哪里是要去收一笔烂账。
他这是要，彻底掌控整个飞龙会。
好大的野心。
好大的魄力。
洪彪突然笑了。
他己经烂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敢赌的？
“好。”
洪彪吐出一个字。
“只要你能把那三百万，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你的条件，我全都答应。”
刀疤愣住了。
忠叔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林枫，这个刚来一个月的新人，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林枫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转身就朝外走。
“阿枫！”
洪彪叫住他，
“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先看看那个老赖的资料？”
林枫的脚步没有停。
一个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不用。”
“对付这种人，不需要那么复杂。”
“我只相信科学。”
科学？
满屋子的古惑仔面面相觑。
收账，跟科学有什么关系？
只有角落里的刀疤，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好像听到那小子最后还嘀咕了一句。
科学的尽头。
是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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