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飞龙会地下赌场。
这里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刺鼻的灰尘和电钻的噪音，取代了曾经的烟酒和叫骂声。
工人们正在拆除那些奢华但俗气的旧装修。
金色的龙纹墙纸被撕下，露出斑驳的水泥墙。
巨大的水晶吊灯被卸下，换上了简单的工业照明。
洪彪站在工地的入口，看着这片狼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身边，洪缨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
“爸，你就真让他这么胡来？”
“这拆的不是赌场，是你的脸。”
洪彪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
林枫正戴着一顶安全帽，拿着一张图纸，跟施工队的工头说着什么。
他说的不是黑话，不是威胁。
是承重墙，是消防通道，是新风系统。
那些词，洪彪一个也听不懂。
但他看得懂林枫脸上那种绝对的专注。
那不是一个在胡闹的人。
那是一个在创造自己王国的人。
“彪哥。”刀疤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枫哥太神了！”
“他把拆下来的那些废铜烂铁，连同那些赌桌轮盘，
打包卖给了一个做怀旧电影道具的剧组，卖了五十万！”
五十万。
洪彪的眼角跳了一下。
那些在他眼里只能当垃圾处理的东西，又变成了钱。
“让他折腾吧。”
洪彪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和期待。
“我老了，看不懂了。”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小缨，你年轻，你懂那些时髦玩意儿。”
“从今天起，你替我，在这里盯着他。”
洪缨一愣。
监工？
让她来监视那个小白脸？
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正愁没机会给那家伙下绊子。
洪缨的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行啊，爸。我一定好好‘盯’着他。”
洪彪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人，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地方。
偌大的工地，只剩下机器的轰鸣，和洪缨眼中的一丝冷笑。
她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径首走向林枫。
“林先生，现在我是监工。”
她站在林枫面前，扬了扬下巴。
“这块地，我爸交给我了。你要是敢乱来，我随时可以叫停。”
林枫头也没抬。
他还在看那张图纸，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
“把这里的非承重墙打掉，空间扩大百分之三十。”他对旁边的工头说。
工头连连点头。
洪缨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跟你说话呢！”
林枫终于放下图纸，抬起头。
他看了洪缨一眼。
从她那双擦得锃亮的铆钉高跟鞋，看到她脸上那副挑衅的表情。
“监工？”
林枫的表情很平静。
“这个词太土了。”
“也配不上你的身份。”
洪缨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你有一个新的职位。”
林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刚打印好的名片，递了过去。
洪缨下意识地接过。
名片的设计很简单，黑底白字。
抬头是西个大字。
青年潮流文化中心。
下面一行，是职位。
首席体验官。
再往下，是她的名字。
洪缨。
“首席…体验官？”
洪缨念出这几个字，感觉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的工作，不是监工。”
林枫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工地的噪音。
“而是负责体验我们未来的所有产品，
并从一个核心用户的角度，提出你的品味和判断。”
他指了指工地里划分出的几个区域。
“那边，是电竞区。
我采购了市面上最顶级的设备，
你需要告诉我，键盘的键程，鼠标的DPI，电竞椅的包裹感，
哪一种组合，能让玩家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水平。”
“那边，是Livehouse。
我己经联系了国内最好的音响工程师，
你需要去试听，告诉我，
哪种声场布局，能让鼓点像锤子一样砸在胸口。”
“还有那边，密室逃脱区。
我们拿到了三个顶级原创IP的授权，
你需要第一个去玩，告诉我，
哪个谜题让你感觉智商被侮辱，哪个机关让你吓得想尿裤子。”
洪缨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完全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路。
键盘？音响？密室？
这跟她想象中的“监工”，完全不是一回事。
“反对无效。”
林枫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从今天起，你的品味，就是我们的产品标准。”
“但记住。”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
“你的每一个喜好，都必须能转化成流量和利润。”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洪小姐。”
说完，林枫不再理她，转身继续跟工头讨论图纸。
洪缨一个人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写着“首席体验官”的名片，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一个星期后。
工地的改造，初具雏形。
电竞区的角落，搭建了一个临时的体验房。
十几台顶配电脑泛着RGB的炫光。
洪缨坐在那张包裹感极强的电竞椅上，戴着耳机，屏幕上是激烈的枪战画面。
“哒哒哒哒！”
她操控着人物，一个漂亮的甩狙，成功爆头。
“Nice！”
她兴奋地喊了一声，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一开始，她确实是抱着挑刺的心态来的。
这个键盘太软。
那个鼠标太飘。
但这套设备…
该死的好用。
玩了一上午，她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工作”的。
她清了清嗓子，摘下耳机，走到正在看报表的林枫面前。
“咳。”
“这个嘛…还行吧。”她故作矜持地说，
“不过，我觉得椅子的腰部支撑还可以再优化一下。”
林枫头也没抬。
“写成报告，发我邮箱。”
“什么？”
“你所有的体验感受，
结论，建议，都必须数据化，文档化。
口头汇报，一概不受理。”
“你！”
洪缨气结。
她愤愤地回到座位上，打开一个Word文档，开始敲字。
【关于电竞区人体工学座椅的初步体验报告】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却把自己真实的感受，一条条写了上去。
又过了几天。
Livehouse的舞台和音响也装好了。
洪缨被林枫叫去“体验”。
巨大的音响里，放着林枫选择的几支备选乐队的歌。
第一首，是当下最火的流行摇滚，旋律洗脑，歌词口水。
洪缨听了三句，就皱起了眉。
“太土了。”
第二首，是流量明星的电子舞曲，节奏动感，但毫无灵魂。
“太吵了。”
第三首…
“停！”
洪缨终于受不了了。
“你选的这都是什么垃圾？”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连接上蓝牙音箱。
一阵空灵又带着些许神经质的前奏，响了起来。
主唱的嗓音很独特，像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那是一支非常小众的地下乐队，叫“深海回响”。
没有名气，没有流量。
但他们的音乐，每一次都精准地击中洪缨的审美。
一曲结束。
洪缨看着林枫，脸上带着一丝骄傲。
“这，才叫音乐。”
林枫面无表情。
“他们的歌，在音乐平台上的付费下载量，是多少？”
“啊？”
“微博超话的粉丝数，是多少？”
“这…”
“上一场演出的票房，是多少？”
洪缨被问得哑口无言。
“洪小姐，我承认你的品味很独特。”
林枫关掉音乐，
“但它不能变成钱。”
“我们的Livehouse，
需要的是能吸引人买票进来的乐队，而不是你一个人的孤芳自赏。”
“我不管！”洪缨的犟脾气上来了，“我就要他们！”
“你凭什么说他们不能变成钱？他们的音乐这么好！”
“好，不等于好卖。”林枫的回答，冷静而残酷。
“那我就让它好卖！”洪缨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就要签他们！你要是不同意，这个项目就停工！我看你怎么跟我爸交代！”
她又使出了杀手锏。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工地上干活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偷偷看着这边。
刀疤也赶了过来，一脸紧张。
大小姐又跟枫哥杠上了。
林枫看着她。
看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天真又执拗的大小姐。
他没有生气。
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
洪缨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我可以签下这支乐队。”林枫继续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签一个对赌协议。”
林枫从旁边拿过纸和笔，迅速写下几行字。
“这支乐队的首场演出，如果在一个月内，门票销售额能达到五十万。”
“这个项目的未来所有内容选择，我给你百分之五十的决策权。”
他把笔递给洪缨。
“如果达不到。”
“你，就要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洪缨警惕地问。
林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
“很简单。”
“你就要穿着我们游乐园的吉祥物玩偶服，在门口，跳一整个月的舞。”
一张设计图，被他放在了协议旁边。
那是一个粉红色的，圆滚滚的，看起来蠢到极点的卡通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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