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依旧在肆虐。
但那毁天灭地的爆炸声，却仿佛连苍天都被震慑，雷鸣与风吼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
纽约，曼哈顿之巅。
数百个虚拟光屏，尽数化为一片刺眼的雪花。
“滋滋”的电流声，是神明世界崩塌时，唯一的哀乐。
沈决僵在原地，捏碎酒杯的右手，鲜血淋漓，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片雪花，仿佛要将那片虚无烧穿，看清爆炸中心的一切。
“利维坦”……
他最完美的作品，他神国的第一块基石，他老师留给他用以俯瞰凡人世界的权杖……
失去了连接。
被一艘破旧的，满载着土制炸药的，几万吨的货轮……用最原始、最野蛮、最羞辱的方式，活生生撞进了地狱！
那个女人！
那个站在船头，张开双臂，用一种拥抱死亡的姿态，对他发出最后嘲弄的女人！
她不是猎物。
她甚至不是疯子。
她是深渊本身。
是能将神明都拖拽下去，一同焚烧的……深渊！
“不……”
沈决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张永远保持着优雅与漠然的俊美面容，第一次出现了狰狞的扭曲。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由特种合金打造的控制台上！
轰！
坚硬的台面，竟被他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警报声，迟滞了半秒，才凄厉地响彻整个顶层空间。
“顾……念！！！”
沈决仰天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暴怒、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蝼蚁”，输给了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游戏”。
他精心布置的狩猎场，变成了埋葬他神罚的坟墓。
他引以为傲的“神力”，在对方决绝的自爆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决突然开始狂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肩膀剧烈耸动，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红莲。
“有趣……太有趣了！”
他眼中燃烧着血色的火焰，一种病态的兴奋，取代了纯粹的愤怒。
“原来……这才是游戏的真正玩法吗？”
“摧毁……献祭……在废墟之上，才能诞生新的神……”
他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拂过屏幕上的雪花，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顾念。”
“你教会了我最后一课。”
“既然秩序无法让你跪下……”
他缓缓转身，看向窗外被他踩在脚下的世界，张开双臂，如同一个即将拥抱末日的魔王。
“那就……让整个世界，都为你我的疯狂……陪葬！”
……
太平洋，风暴中心。
爆炸产生的恐怖能量，暂时撕开了一小片风眼。
海面上，漂浮着“海神号”燃烧的残骸，以及“利维坦”被熔化、撕裂的金属碎片。
那头不可一世的深海巨兽，此刻只剩下一些扭曲的、冒着黑烟的“尸体”，在巨浪中无力地沉浮。
不远处，一艘小小的橙色救生艇，在如同山峦起伏的浪涛间，顽强地飘摇着。
救生艇里，K和几个幸存的船员蜷缩在一起，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那片人间地狱，灵魂仿佛都被抽空了。
他们活下来了。
在女王下达自爆命令的前一刻，他们被“请”上了这艘唯一的救生艇。
而现在，他们亲眼见证了……神罚的陨落。
救生艇的另一头，顾念静静地靠在船舷上。
她的作战服被海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曲线。那张被硝烟和海水弄得有些狼狈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献祭了王座、埋葬了神明的豪赌，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
沈斯珩坐在她的身边，轮椅早己被丢弃在了“海神号”上。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顾念挡住大部分扑上来的浪花，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此刻正紧紧裹在顾念的身上，为她抵御着深海的寒意。
他的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顾念的手，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冷吗？”沈斯珩的声音有些沙哑，海水的咸涩刺激着他的喉咙。
顾念摇了摇头，侧过脸，看着他苍白的侧脸。
他的脸色比风暴中的浪花还要白，嘴唇微微泛紫，显然在爆炸的冲击和低温中消耗了巨大的体力。
顾念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冷的手指一根根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你的玩具，碎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沈斯珩的唇角，却勾起一抹虚弱却满足的笑意。
“只要我的女王喜欢。”
“那就算不上是玩具。”
“是……为你加冕的烟花。”
顾念的眸光，微微一动。
她凑近了一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水珠。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的皮肤，却让他身体微微一颤。
“沈斯珩。”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后悔吗？”
“为了我，与你的哥哥为敌，毁掉你们家族最昂贵的遗产。”
沈斯珩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
那目光里，有宠溺，有纵容，有狂热，更有……一种顾念从未见过的，虔诚。
仿佛她不是他的女王，而是他唯一的……信仰。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顾念的耳中，盖过了风浪的咆哮。
“在我被囚禁于黑暗的那三年里。”
“我每天都在想，该如何杀了他，如何毁掉他的一切。”
“‘利维坦’，是我为他准备的坟墓。”
他顿了顿，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地，将这把刺向他的刀，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
“并且，亲眼看着她，用比我能想象的，还要绚烂一百倍的方式，将我的仇恨，我的执念，连同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同炸得粉碎。”
沈斯珩笑了，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光亮。
“所以，顾念。”
“我不后悔。”
“我只庆幸。”
“庆幸那天雨夜，你捡到了我。”
“庆幸我漫长而黑暗的复仇之路上，终于……照进了光。”
顾念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情与依赖，那张总是挂着疯狂与嘲弄的脸上，神情第一次变得无比柔和。
她俯下身，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轻轻吻上了他冰冷干裂的嘴唇。
这个吻，没有欲望，没有掠夺。
只有无尽的温柔与安抚。
“笨蛋。”
她离开他的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呢喃。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仇，自然也是我的。”
“想看烟花，我以后，天天放给你看。”
话音刚落，K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颤抖着指向远方。
“女王……你看！”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风暴撕裂的云层之后，一轮血色的残阳，正顽强地绽放出光芒。
而在那光芒之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破开风浪，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那是一艘军舰！
一艘悬挂着古老雄狮与王冠旗帜的……战列舰！
沈斯珩的瞳孔猛地一缩。
“罗斯柴尔德。”
他吐出了这个名字。
那张他交给顾念的，用以开启欧洲之行的泛黄卡片，在此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提前兑现了它的价值！
战列舰在救生艇旁缓缓停下，放下了舷梯。
一名穿着笔挺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带着两排全副武装的护卫，恭敬地站在舷梯口。
他对着救生艇上的顾念和沈斯珩，优雅地躬身行礼。
“尊敬的顾念小姐，沈斯珩先生。”
“奉族长之命，前来迎接二位。”
老管家顿了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继续说道：
“族长说，他在日内瓦湖畔，己经备好了最醇的美酒。”
“只等着用……神明的头颅，来当酒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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