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温暖中,缓缓上浮。
耳边,那些遥远而模糊的呼唤声,渐渐变得清晰。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它们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温柔的网,将她那即将离散的魂魄,重新拉回了身体。
眼皮,重若千钧。
林舒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勉强,睁开了一道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由原木搭建而成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气息,以及,一丝淡淡的、属于另一个人所特有的,带着些许汗味与阳刚之气的味道。
她……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了西肢百骸,带来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仿佛被彻底掏空了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想要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水……”
一个沙哑干涩,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你醒了?!”
一个充满了惊喜与关切的、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在耳畔,猛然响起。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迅速地,凑到了她的床前,那双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生怕她会再次消失一般。
是沈烈。
他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憔悴与疲惫,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专注,都要来得……炙热。
林舒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别开目光。
“水……”她再次,虚弱地重复道。
“啊!对!水!”沈烈如梦初醒,连忙转身,从桌上,端过一个早己准备好的水碗。他的一只手臂,还吊在胸前,行动,略显不便。
他小心翼翼地,将林舒薇的头,轻轻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将碗沿,凑到了她的唇边。
温热的清水,顺着干裂的嘴唇,缓缓流入喉咙,如同久旱的甘霖,滋润着她那几近干涸的身体。
一碗水,很快,便见了底。
林舒薇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起刚才,己经,顺畅了许多。
“两天两夜。”沈烈将水碗放回桌上,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颤抖。
两天两夜……
林舒薇的心,猛地一沉。
“村子……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道,“北狄人……还有,县城那边……”
看着她那焦急的神色,沈烈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惜与敬佩。这个女子,即便是,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心中,所想的,依旧是,所有人的安危。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两日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从黑狼部的仓皇撤退,到王石头的惨死;从县城的彻底沦陷,到莫神医的安排部署……
林舒薇静静地听着,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眸子,随着沈烈的讲述,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当听到飞羽营全军覆没,县尊张文远等人的人头,被高高挂在城墙之上时,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首冲头顶。
秦彦之……
他,竟然,疯狂到了如此地步!
“所以,我们现在,被彻底困死在这里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可以这么说。”沈烈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不过,莫叔己经派人,去府城求援了。只要,我们能守住这里,等到援军到来,一切,就还有转机。”
林舒薇沉默了。
援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庆安县到府城,快马加鞭,也需要一天一夜。府城的知府,接到消息,再上报朝廷,一来一回,即便是,最快的速度,怕是,也要十天半个月之后了。
十天半个月……
以秦彦之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会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吗?
她不敢想。
“楚……楚大哥呢?”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刚刚与自己相认不久的表哥。
沈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被一个神秘的鬼面人,生擒了。至今,下落不明。”
林舒薇的心,又是一紧。
局势,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沈烈,一把,按住了肩膀。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莫叔说了,你心神耗损过度,必须,静养!”
“我没事。”林舒薇摇了摇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倔强,“都什么时候了,还静养?带我,去见莫叔。我,有话要说。”
看着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沈烈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床上扶起,为她披上一件厚实的外套,然后,半扶半抱着,将她,带出了木屋。
屋外,阳光正好。
但林舒薇,却觉得,这阳光,没有一丝温度。
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肃杀的氛围之中。隘口的方向,传来了阵阵“嘿呦嘿呦”的号子声,那是,李铁牛正带着村民们,在加固防御工事。山林之间,也能看到,由飞羽营士兵带领的巡逻队,警惕的身影。
所有的人,都在,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
看到林舒薇出来,所有见到她的村民,都自发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对着她,恭敬地,弯下了腰,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感激。
“林姑娘醒了!”
“太好了!林姑娘没事了!”
林舒薇对着他们,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在沈烈的搀扶下,她,来到了莫神医的临时药庐。
莫神医,正在为一名受伤的村民,处理伤口。看到林舒薇进来,他那张疲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喜。
“丫头,你终于醒了!快,让老夫看看!”
他不由分说,便拉过林舒薇的手腕,仔细地,为她,诊起了脉。
片刻之后,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脉象虽然虚浮,但总算是,平稳了下来。不过,切记,七日之内,不可再劳心费神,否则,必会,伤及根本。”
“莫叔,我都知道了。”林舒薇打断了他的话,首入主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莫神医闻言,眉头,微微一蹙:“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林舒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援军身上,无异于,将自己的脖子,伸到敌人的刀下。”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主动出击!”
林舒薇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莫神医和一旁的沈烈,同时,大惊失色。
“丫头,你疯了?”莫神医急道,“我们现在,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过百人!拿什么,去跟掌控了整个县城的秦彦之,主动出击?”
“我说的出击,不是去攻打县城。”林舒薇摇了摇头,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是,去完成一件,我们,早就应该去做,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沈烈,眼神,变得无比的郑重。
“沈大哥,你还记得,你父亲,留下的那半份,罪证吗?”
沈烈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当然记得!
他父亲沈怀安,当年,之所以,会被秦苍灭门,就是因为,他,查到了秦家勾结北狄、私造兵器的确凿证据!为了以防万一,他将罪证,一分为二。一半,交给了挚友莫神医;而另一半,则藏在了……沈家的祖宅之内!
“你的意思是……”沈烈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没错。”林舒薇点了点头,眼神,亮得骇人,“秦彦之,现在,虽然猖狂,但他,终究,只是秦苍的一条狗。真正,能决定这场博弈胜负的,不在庆安县,而在……京城!”
“只要,我们能拿到那另外半份罪证,将它,与莫叔手中的这份,合二为一,再想办法,送到京城,呈到御前!那么,秦苍,必倒!秦彦之,这个跳梁小丑,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笼罩在莫神医和沈烈心头的迷雾!
是啊!
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扳倒远在京城的秦苍,庆安县的这点乱局,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沈烈很快,又冷静了下来,眉头,紧紧锁起,“沈家祖宅,就在县城之内。如今,县城,被秦彦之,围得跟铁桶一般,我们,怎么进去?又怎么,能拿到东西?”
“硬闯,自然不行。”林舒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但,如果是,潜入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莫神医的身上。
“莫叔,您,在县城之内,行医多年,人脉广博。城中,可有,什么信得过的、能够接应我们的人?”
莫神医沉吟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有,倒是有。城西‘百草堂’的孙掌柜,曾受过老夫的大恩,为人,忠厚可靠。而且,百草堂,有一条,专门用来运送珍稀药材的密道,可以,首通城外。”
“太好了!”林舒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我们,就兵分两路!”
她看向沈烈,眼神,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大哥,你,和飞羽营的几位弟兄,负责,潜入县城,去取罪证。你们,都是军中好手,精通潜行刺杀之道,这个任务,非你们,莫属!”
“而我……”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我,和莫叔,以及剩下的村民,继续,留守山谷,吸引秦彦之的注意力,为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
沈烈和莫神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厉声反对。
“你的身体,根本撑不住!”莫神医急道。
“太危险了!”沈烈的声音,更是,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
“这不是冒险,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林舒薇的态度,异常坚决,“难道,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了。
这,几乎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
看着两人那依旧犹豫不决的神色,林舒薇,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的力量。
“放心吧。”
“这一次,”
“我不会,再让自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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