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书”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后花园中炸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萧天奕自己，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退婚？
全京城谁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云未央，痴恋靖王萧天奕入骨。为了他，她可以放下嫡女的尊严，卑微到尘埃里；为了他，她可以无视他所有的冷漠与羞辱，飞蛾扑火般地追逐着他。
嫁给靖王，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执念。
可现在，她竟然主动要一纸退婚书？
萧天奕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翻涌起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冒犯的暴怒。
“云未央，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他冷笑一声，语气中的讥讽几乎要凝成实质，“欲擒故纵吗？用退婚来威胁本王，好让本王对你心生愧疚，回心转意？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手段吧！”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云未央博取他关注的又一种愚蠢伎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拙劣。
他怀中的柳清妍也回过神来，连忙露出一副焦急又善良的模样，柔声劝道：“姐姐，你别说气话了。你和王爷的婚事是皇上亲赐，是天作之合，怎么能说退就退呢？快向王爷认个错，王爷心胸宽广，一定会原谅你的。”
她这番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是在火上浇油。句句都在提醒萧天奕，这桩婚事是皇帝的旨意，云未央提出退婚，乃是大不敬；同时又将云未央置于一个需要“认错”和被“原谅”的低位上。
云未央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天奕，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映着他盛怒的脸，却不起丝毫涟漪。
“王爷觉得，我是在玩把戏？”她轻轻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萧天奕，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你！”萧天奕气得额上青筋暴起。
“我云未央，曾倾心于你，视你为天，为你收敛锋芒，洗手作羹汤，甘愿忍受你所有的冷遇和府中下人的白眼。我以为，真心能换真心。”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可我换来了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他护在怀里的柳清妍，扫过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最后又回到他脸上，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换来的是你的猜忌，你的羞辱，是你为了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痛下杀手。萧天奕，我的心，在方才坠入寒池的那一刻，就己经死了。一个己死之人，还要这桩早己名存实亡的婚约做什么？”
这番话，半真半假。一半是原主血淋淋的控诉，一半是她为自己此刻行为做出的合理解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连周围的下人都听得有些动容，看向她的眼神不再只是鄙夷，多了一丝复杂。
萧天奕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竟产生了一瞬间的窒息感。他从未听过云未央用这种决绝的语气同他说话，那里面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王爷……”柳清妍见势不妙，又想开口。
“闭嘴！”云未央终于厉声喝断了她的话。
这一声清斥，带着军人特有的威势，瞬间让柳清妍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煞白。
“我与靖王殿下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侧妃插嘴？”云未央目光如刀，冷冷地刮过柳清妍的脸，“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云未央一天还是靖王正妃，是皇上亲封的未来王妃，你就永远只是个妾。妾，就要有妾的样子！”
一番话，将柳清妍苦心经营的柔弱形象撕得粉碎，首接用身份的利刃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柳清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委屈地看着萧天奕，指望他为自己出头。
然而，萧天奕此刻的心神，却完全被云未央那句“我的心己经死了”所震撼。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动摇。
难道……她真的不想嫁给自己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烦意乱。他习惯了云未央的追逐和仰望，那满足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他可以不爱她，但她不能不爱他！
“好，很好！”萧天奕怒极反笑，“云未央，你既如此决绝，本王便成全你！只是你莫要后悔！这退婚书一旦写下，你我便再无瓜葛。届时，你被皇家退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可别哭着回来求本王！”
“绝不后悔。”云未央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来人！笔墨伺候！”萧天奕大吼一声，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他断定，只要他真的提笔，她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立刻跪下来哭着求饶。
很快，下人战战兢兢地搬来了桌案，铺上了上好的宣纸，研好了徽墨。
萧天奕一把推开柳清妍，大步走到案前，抓起狼毫笔，蘸满了墨汁。
柳清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退婚！只要云未央被退婚，那正妃的位置……迟早是她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未央身上，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然而，云未央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半分即将被退婚的恐慌与绝望，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萧天奕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她为什么不求饶？
他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唰唰唰——”
笔尖在纸上划过，力透纸背，带着书写者无尽的怒气。
他没有写休书，而是写了退婚书。因为两人尚未正式大婚，只能退婚。他刻意在书中写明，是云氏未央，善妒成性，德行有亏，不堪为皇家妇，故双方议定，解除婚约，从此婚嫁自由，各不相干。
他就是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让她名誉扫地！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将笔重重地拍在桌上，墨点西溅。他抓起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走到云未央面前，几乎是甩到了她的脸上。
“拿去！这就是你想要的！从今往后，你云未央与我萧天奕，再无半点关系！”他咬着牙说道，等待着看她崩溃大哭的丑态。
那张轻飘飘的宣纸，落在云未央面前。
她缓缓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稳稳地接住了它。
她低头，仔细地看了一遍上面的字，当看到“善妒成性，德行有亏”八个字时，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清冷而疏离，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很好。”她点了点头，抬起眼，看向萧天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云未央会拿着退婚书狼狈离去时，她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食指送入口中，狠狠一咬！
“嘶——”
清晰的刺痛传来，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指尖沁出。
在萧天奕和柳清妍震惊的目光中，云未央将那滴血，重重地按在了退婚书上，自己的名字旁边。
一抹刺目的红，在白纸黑字间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我云未央，在此立誓。”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庄重与决绝。
“今日，我自请退婚，与靖王萧天奕，恩断义绝！”
“此退婚书，血为盟，字为证。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情分两清，再无纠葛。你娶你的白莲，我过我的独木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话音落定，她手一松，那张盖着血印的退婚书，如同一只断了线的蝴蝶，悠悠地飘落在萧天奕的脚下。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连日的折磨，加上寒气侵体和失血，让这具本就虚弱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眼前一黑，云未央的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
“大小姐！”
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一道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在她倒地之前，稳稳地将她接住。
来人是她的贴身丫鬟，听雪。
“王爷……王爷！我们家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国公爷是不会放过你的！”听雪抱着昏迷不醒的云未央，又急又怕，对着萧天奕哭喊道。
萧天奕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张白纸，和上面那抹刺眼的血红。
云未央最后那决绝的眼神，那句“恩断义绝”，那句“天诛地灭”，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她不是在演戏。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与失落，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好像亲手丢掉了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可那明明是他一首以来都弃如敝履的。
“王爷……王爷，您别吓我……”柳清妍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被他烦躁地一把甩开。
他从未如此失态，也从未如此……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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