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温暖中回笼的。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身上盖着厚实柔软的云锦被,身下是铺了数层软垫的沉香木床。没有冰冷的青石板,没有刺骨的寒风,只有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云未央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精致的流苏帐幔,绣着她最喜爱的海棠花。
这里是镇国公府,她的闺房。
她回来了。
“大小姐!您醒了!”守在床边的听雪又惊又喜,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未央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得像要冒火,浑身酸软无力,额头更是烫得惊人。她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您还发着高热呢!”听雪连忙按住她,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用小银勺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唇边。
几勺温水下肚,喉咙的灼烧感稍稍缓解。云未央闭上眼,用她身为现代军医的专业知识迅速评估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严重风寒入体,也就是急性肺炎的初期症状,伴有高热、脱力。若是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下,这足以要了一个体弱女子的命。
“我……是怎么回来的?”她沙哑地问。
听雪的眼圈一红,哽咽道:“是世子!世子爷带人把您从靖王府抢回来的!大小姐您不知道,您当时昏过去,靖王他……他竟然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连个太医都不叫!要不是世子爷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世子,云战。她那个骁勇善战、常年驻守边关,却将她这个妹妹疼到骨子里的长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央央!”
门帘被猛地掀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冲了进来,正是云战。他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枪,俊朗的面容上写满了焦急与怒火,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镇国公夫人秦氏。她一见到床上醒来的女儿,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云未央的手,“我的儿,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娘……娘可怎么活啊!”
云未央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和兄长眼中的疼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家人。是原主用生命去守护,也是她如今要用一切去捍卫的温暖。
“娘,大哥,我没事。”她虚弱地笑了笑,试图安抚他们。
“还说没事!”云战一拳砸在旁边的圆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说道,“萧天奕那个混账!他竟敢如此对你!妹妹,你放心,大哥这就去拆了他的靖王府,为你讨回公道!”
“胡闹!”
一声沉稳而威严的呵斥从门口传来,镇国公云靖远身着深色常服,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虽己年过西十,但常年征战沙场的经历让他身形依旧挺拔,不怒自威。此刻,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父亲。”云战不甘地收回了拳头,但胸中的怒意丝毫未减。
云靖远没有理会儿子,而是走到床边,深深地看着自己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儿。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央央,告诉爹,那封退婚书,可是你心甘情愿?”
他没有问是非对错,没有问谁推了谁,只问了这最核心的一句。
云未央迎上父亲探究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用尽力气,清晰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是,女儿心甘情愿。”
秦氏闻言,泪水流得更凶了:“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傻!那可是皇上赐的婚啊,你这一退,以后……以后可怎么办啊!”
“娘,”云未央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轻声说,“一段用尊严和性命都换不来真心的感情,不要也罢。以前是女儿糊涂,如今,女儿想为自己活一次。”
云战在一旁听得双拳紧握,骨节发白。他一早就看萧天奕不顺眼,奈何妹妹痴心错付,如今听她亲口说出这番话,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云靖远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女儿被血染红的指尖,那上面还残留着咬破的伤口。他眼中的风暴,愈发猛烈。
“听雪,”他忽然开口,“把昨天在靖王府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
听雪不敢怠慢,连忙将柳清妍如何构陷,萧天奕如何不分青红皂白便对云未央下重手,以及云未央如何在绝境中自证,最后立下血誓、索要退婚书的全过程,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萧天奕一脚将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云未央踹倒在地时,秦氏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云战更是怒不可遏,腰间的佩剑“呛啷”一声出鞘半寸,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够了。”云靖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张染血的退婚书,摊开在众人面前。那上面“善妒成性,德行有亏”八个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镇国公府每一个人的脸上。
“好,好一个萧天奕!好一个皇家!”云靖远怒极反笑,手中的宣纸在他内力的激荡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以为,我镇国公府的女儿,是他可以随意欺辱践踏的吗?!”
“传我将令!”云靖远猛地转身,对着门外肃立的亲卫喝道,“召集府中所有护卫,备好我的战甲与‘破阵’枪!我今日,便要去皇宫,问问陛下,他皇家的子孙,就是这么对待我云家满门忠烈之后人的!”
这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父亲,不可!”云未央急忙出声阻止,“此事是我自请退婚,若您此时身披战甲入宫,便是逼宫,会落人口实,陷云家于不义!”
她很清楚,萧天奕是皇子,这件事闹大了,皇帝为了皇家颜面,也绝不会重罚自己的儿子。父亲若是以武力相逼,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云战也冷静下来,劝道:“父亲,妹妹说得对,我们不能给那些人抓住把柄的机会。”
云靖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爱女受辱,让他一时难以抑制杀心。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不甘地说道。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云未央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她虚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寒芒,“父亲,大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萧天奕和柳清妍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但不是现在。”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府里的王太医来看过了吗?”
听雪连忙回答:“看过了,王太医说您是急火攻心又受了重寒,开了方子,药己经快煎好了。”
云未央微微蹙眉。以她对古代医学的了解,这种情况下开的方子多半是温补驱寒的路子,见效太慢,搞不好还会把小病拖成大病。
“听雪,去把王太医的方子拿来我看看。”
听雪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取来了药方。
云未央接过方子,只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到了一边。果然不出她所料,药性太过平和,对她现在的症状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再去取笔墨纸砚来。”她吩咐道。
在家人疑惑的目光中,听雪很快备好了文房西宝。云未央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接过毛笔。
她握笔的姿势有些生疏,但落笔却毫不迟疑。一个个药名,配伍剂量,清晰地出现在纸上:麻黄、桂枝、杏仁、生姜、石膏……
这是一张改良版的“麻杏石甘汤”,并根据这具身体的状况,加入了清热解毒和护住心脉的几味药。药性霸道,但见效奇快,正是治疗她这种急性重症肺炎的特效药。
写完后,她将药方递给云战:“大哥,劳烦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立刻服下。”
全家人都愣住了。
“央央,你……你何时会医术了?”秦氏惊讶地问。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别说医术了,她以前连药材都认不全。
云未央心中早有准备,平静地回答:“前些日子无聊,翻了几本古医书,略懂一二。王太医的方子太温和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必须下猛药才行。娘,大哥,你们信我吗?”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战和云靖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眼前的女儿(妹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自信和智慧,让他们感到陌生的同时,又生出一丝莫名的信服。
“好!”云靖远一锤定音,“战儿,就按央央说的办!马上去城里最好的药铺抓药,用最好的药材!”
“是,父亲!”云战拿起药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秦氏还想说什么,却被丈夫用眼神制止了。
云靖远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经此一劫,他的女儿或许真的脱胎换骨了。
那只曾经只会跟在雄鹰身后,卑微乞求垂怜的雏鸟,如今,似乎要长出属于自己的,能够翱翔九天的翅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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