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坡的风里，总混着两种气味：一种是客栈蒸笼里飘出的包子香，油润绵密，勾着路人的饥肠；另一种是后院暗处藏着的血腥气，淡得像蒙汗药的迷香，不仔细闻，竟会被包子香盖过去。孙二娘系着油污的围裙，站在柜台后，手里擦着个粗瓷碗，笑盈盈地招呼进门的客商 —— 她的笑里没有半分恶意，倒像街坊里开小铺的老板娘，热情又熟络，可谁也想不到，她擦碗的布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血渍，柜台下的暗格里，就藏着能放倒一头牛的蒙汗药。
对她来说，“杀人做包子” 从不是 “恶”，是刻进骨子里的 “谋生手艺”。早年她跟着父亲在江湖上混，见惯了弱肉强食，父亲死后，她和丈夫张青守着十字坡这处要道，没田没地，没别的营生，只能靠这 “特殊生意” 活下去。起初她也怕过，第一次把蒙汗药倒进客商的酒里时，手都在抖；第一次处理尸体时，夜里睡不着觉，总觉得耳边有哭声。可日子久了，怕就变成了麻木 —— 就像杀猪匠第一次杀猪会手抖，杀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她手里的刀，杀的是人，可在她心里，和杀猪宰羊没两样，都是 “做包子的食材”。
她的 “生意经” 比普通店主还精细。见着单身客商、穿得阔气的，她会笑得更热络，亲自端酒送菜，酒里的蒙汗药下得足，确保对方喝了就倒；见着成群结队的、带着兵器的，她会悄悄把张青叫到后院，商量 “能不能动”，怕人多惹麻烦，坏了生意；甚至对 “食材” 的处理，她都有讲究：瘦的肉剁成馅做包子，肥的熬成油，骨头埋在后院的土里，连件衣服都不会留下 —— 她怕留下痕迹，怕官府找上门，怕这唯一的营生黄了。
有次一个游方和尚路过，进店要了碗面，孙二娘照例想下药，却被张青拦住：“这和尚看着像有功夫的，别惹祸。” 她撇撇嘴，把药碗又倒了回去，嘴里嘟囔：“有钱不赚是傻子，不过你说的也对，别坏了咱们的规矩。” 她嘴里的 “规矩”，不是 “不杀人”，是 “不杀会给生意添麻烦的人”—— 在她的职业逻辑里，没有 “善恶”，只有 “能不能做”“划不划算”。
最让人胆寒的，是她对 “生意” 的投入。有次一个客商喝了蒙汗药没倒透，醒过来挣扎，她抄起身边的菜刀就冲过去，刀刀利落，没等对方喊出声，人就没了气。她擦着刀上的血，对张青说：“下次药再下重点，省得麻烦。” 脸上没有半分慌乱，倒像处理了一件没做好的活计。后院的土埋了一层又一层，包子卖了一笼又一笼，她从没想过 “那些客商家里有没有等着的人”，也没想过 “这包子吃进别人嘴里，是用什么做的”—— 她只知道，卖了包子能换银子，有银子就能活下去，这就够了。
上了梁山后，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恶水浒》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被安排管西山酒店，依旧做着 “老本行”，只是把 “人肉包子” 换成了 “探听消息、接应好汉”。可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十字坡的蒸笼 —— 不是怀念杀人，是怀念那种 “靠自己手艺吃饭” 的踏实。有次李逵跟她开玩笑：“孙二娘，再做笼包子尝尝？” 她笑着骂：“黑旋风，再胡说我把你剁了做馅！” 话里带着江湖人的爽快，却没人敢当真 —— 谁都知道，她真做得出来。
她的恶，不是宋江式的伪善，不是吴用式的算计，是 “职业异化到极致的恶”。当 “活下去”“赚银子” 成了唯一目标，“杀人” 就变成了和 “揉面”“蒸包子” 一样的职业流程，失去了道德属性，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她不恨那些被她杀死的客商，也不觉得自己在 “作恶”，只觉得 “我只是在做我的生意”—— 就像现实里，有些销售不觉得骗客户是 “坏”，只觉得 “我只是在完成业绩”；有些自媒体不觉得造谣言是 “恶”，只觉得 “我只是在赚流量”。
这恰如现实中那些 “职业性作恶” 的人：房产销售为了成交，隐瞒房子漏水、产权不清的问题，心里想的是 “我只是在卖房子，拿到佣金就行”；保健品销售对着老人吹嘘 “包治百病”，心里想的是 “我只是在做推广，赚了钱再说”；自媒体为了流量，编造明星绯闻、社会谣言，心里想的是 “我只是在做内容，有人看就行”。他们和孙二娘一样，把 “作恶” 当成了 “职业内容”，把 “伤害他人” 当成了 “工作步骤”，久而久之，就像孙二娘闻不到后院的血腥气一样，他们也闻不到自己职业里的 “恶味”，失去了对他人利益、对生命尊严的基本敬畏。
孙二娘最后征方腊时，在清溪县被敌将杜微用飞刀射中，倒在血泊里。她临死前，眼里闪过的不是恐惧，竟是一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字坡的客栈，闻到了包子的香味 —— 她到死都没明白，自己这辈子做的 “生意”，不是 “谋生”，是 “作恶”；自己手里的刀，不是 “工具”，是 “夺命的凶器”。她的悲剧，不是 “没饭吃”，是 “把杀人当饭吃”，是被生存压力逼到了极端，最终把自己的职业，变成了恶的温床。
职业本应是 “实现价值” 的途径，不是 “作恶” 的借口；赚钱本应是 “生活的支撑”，不是 “失德” 的理由。孙二娘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所有 “职业性作恶” 者的影子：当你把 “工作” 和 “道德” 割裂开，当你把 “赚钱” 当成唯一的目标，你手里的 “工具”，就可能变成伤人的刀；你眼里的 “生意”，就可能变成恶的陷阱 —— 这才是职业异化最可怕的地方，它让你在日复一日的 “工作” 里，慢慢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害怕的 “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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