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山的秋风吹得松枝作响,林子里的阴影像泼开的墨,裹着朱武单薄的身影。他跪在史进面前时,膝盖重重砸在石子地上,却没露出半分疼意,只低着头,声音哽咽得恰到好处:“兄长若要拿陈达去官府领赏,便将我朱武、杨春一并绑了吧!我三人结义时曾说‘同生共死’,断没有让兄弟一人受刑的道理!”
史进握着长枪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 他本是史家庄的少庄主,守着家业过安稳日子,怎料陈达带人来犯,被他生擒,如今朱武这番 “以命换命” 的架势,倒让他觉得 “杀了这般重义的人,反倒落了下乘”。可史进没看见,朱武垂在身侧的手正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 这出苦肉计,他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史进年轻气盛,最重 “义气” 二字,只要自己把姿态放得足够低,把 “兄弟情” 演得足够真,不仅能救下陈达,还能把这棵 “大树” 拉上少华山。
果然,史进长叹一声,扔了长枪:“罢了罢了,我放了陈达,你们也莫再打史家庄的主意。” 朱武立刻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血丝,脸上却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兄长这般仁义,我兄弟三人愿拜您为大哥,从此少华山听您号令!” 他没提 “落草为寇” 的风险,没说 “跟着我们会惹上官府”,只把 “兄弟情” 的幌子举得高高的,一步步将史进拖进自己编织的网里。后来史进为救被官府捉拿的他们,烧了史家庄,彻底没了退路,只能跟着上少华山 —— 朱武站在山寨门口,看着史进落寞的背影,心里没有半分愧疚,只觉得 “又多了个能扛事的人,少华山更稳了”。
他的智谋,从一开始就没沾过 “善” 的边。在少华山当军师时,他给陈达、杨春出的主意,全是 “怎么抢得安全、怎么骗得顺利”:知道山下张大户家有护院,便让喽啰扮成货郎,混进庄里放迷烟;听说官府要派兵围剿,便故意放出 “要去劫掠邻县” 的风声,引开官兵注意力。有次喽啰抢了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妇人哭着求饶,杨春心软想放了她们,朱武却摇头:“放了她们,官府就知道我们的踪迹了。把孩子留下当人质,妇人放回去报信,说想要孩子,就拿五百两银子来赎。” 他算计得清清楚楚,连妇人的软肋、官府的顾忌都摸得明明白白,却唯独没算 “孩子会不会害怕”“妇人会不会崩溃”—— 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 “达成目的的筹码”,算不上什么。
上了梁山后,朱武的 “无德智谋” 更是成了帮凶的利器。宋江让他跟着卢俊义,辅佐其征战,他便把 “算计” 的本事全用在了战场上,却从不管 “仗该不该打”“会死多少人”。攻打芒砀山时,对方有项充、李衮带着团牌飞刀,梁山军几次冲锋都被打退。卢俊义皱着眉问计,朱武却笑着说:“头领莫急,项充、李衮虽勇猛,却性子急躁。咱们可派几队人马佯攻,故意示弱,引他们追出来,再设伏兵断其后路,定能生擒二人。”
他的计策倒是成功了,可佯攻的士兵却死伤惨重 —— 为了 “引敌”,他让那些喽啰拿着劣质兵器,连铠甲都没配齐,明知是去送死,却还是下了命令。有个年轻的喽啰哭着问他 “军师,我们会不会死”,朱武拍着他的肩说 “好好打,回来有赏”,转身却跟卢俊义说 “这些人都是临时招募的,死了也不可惜”。后来项充、李衮被擒,梁山军大获全胜,庆功宴上,朱武捧着酒碗,意气风发地讲着自己的计策,却没人提那些死在佯攻里的喽啰 —— 他们的命,成了他 “智谋” 的垫脚石,悄无声息地埋在了战场的黄沙里。
昱岭关之战,更是把他的 “冷血” 暴露得淋漓尽致。那关地势险要,方腊的部将庞万春善射,人称 “小养由基”,梁山军连攻数日都没进展。卢俊义急得团团转,朱武却献上一计:“庞万春虽厉害,却多疑。咱们可派几员将领带着少量人马,从正面攻关,吸引他的注意力,再让时迁悄悄从后山爬上去,放火烧了他的粮草,他没了粮草,自然不战自乱。”
卢俊义觉得此计可行,便问 “派谁去正面攻关”。朱武沉吟片刻,报出了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六人的名字 —— 这六人里,史进是他昔日的 “大哥”,陈达、杨春是他的结义兄弟,可他半点没犹豫,只觉得 “这六人武艺尚可,能撑到时迁得手”。结果,庞万春早有防备,史进等人一进关,就被乱箭射死,连尸骨都没能收回来。
时迁虽成功烧了粮草,梁山军也趁机攻破了昱岭关,可庆功时,朱武却绝口不提史进等人的死,只忙着跟卢俊义邀功:“若非此计,咱们不知还要在昱岭关耗多久。” 有喽啰私下里说 “军师这计太狠了,连史进头领都牺牲了”,他却听见了也不在意,只冷冷地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梁山的大业,牺牲几个人算什么”—— 他把 “梁山大业” 当成了借口,把 “他人性命” 当成了可以随意牺牲的 “小节”,却忘了,那些 “小节”,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也曾有家人盼着他们回家。
朱武的智谋,还总带着 “投机” 的味道。他知道宋江一心想招安,便悄悄给宋江出主意:“宿太尉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能打通他的关节,让他在皇上面前替咱们说几句好话,招安的事定能成。” 他还亲自去东京,用梁山抢来的银子买通宿太尉的亲信,把礼物送进太尉府 —— 他没问 “这些银子是民脂民膏”,没管 “行贿是不义之举”,只想着 “帮宋江办成事,自己在梁山的地位就能更稳”。后来招安成功,宋江论功行赏,果然给了他 “同参赞军务头领” 的职位,他拿着任命状,笑得合不拢嘴,完全忘了那些为 “招安大业” 牺牲的兄弟,忘了自己的计策里沾着多少人的血。
他和吴用最大的不同,在于吴用的智谋里还藏着 “对梁山的执念”,而朱武的智谋,从头到尾都是为了 “自己”。吴用赚卢俊义上山,是为了壮大梁山的势力;朱武骗史进入伙,是为了让少华山有靠山;吴用献连环计破辽兵,是为了梁山的声誉;朱武设伏兵打芒砀山,是为了在卢俊义面前邀功。他像一棵藤蔓,靠着依附强者、算计他人,一步步往上爬,却从没想过,自己的每一步,都踩着别人的尸骨。
这种 “智谋无德” 的帮凶,在现实里也并不少见。就像那些为诈骗集团设计话术的程序员,他们明明知道那些话是骗人的,会让老人倾家荡产、让年轻人背上债务,却还是凭着自己的技术,把话术设计得越来越精准,让更多人掉进陷阱 —— 他们说 “我只是拿工资办事”,却忘了自己的技术成了骗人的工具;就像那些为贪腐官员出谋划策的律师,他们明明知道官员的钱是不义之财,却还是凭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官员钻法律的空子,把赃款洗白 —— 他们说 “我只是尽律师的本分”,却忘了自己的专业成了贪腐的帮凶。
这些人和朱武一样,都有着过人的专业能力,却把能力用错了地方。他们的智谋越厉害,恶的破坏力就越大;他们的专业越精湛,被伤害的人就越多。就像朱武的计策能让梁山军打赢胜仗,却也让无数无辜的士兵丧命;诈骗集团的话术能让骗子骗到更多钱,却也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征方腊结束后,朱武活了下来,还被朝廷封为 “武奕郎”。他穿着朝廷的官服,站在朝堂上,看着下面跪拜的官员,心里满是得意 —— 他终于不用再靠算计别人过日子,终于有了自己想要的地位。可他偶尔也会在夜里梦见少华山,梦见史进、陈达、杨春,梦见那些死在他计策里的喽啰,他们的脸在梦里模糊不清,却总在他耳边问 “朱武,你还记得我们吗”。
他会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官服,然后赶紧喝杯酒压惊,告诉自己 “那些都是为了大业牺牲的,没什么好愧疚的”。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辈子,用智谋帮了太多的恶,欠了太多的命 —— 那些被他算计的人,那些因他而死的人,终究成了他官服上洗不掉的污点。
朱武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所有 “智谋无德” 者的嘴脸。他们总以为 “能力至上”,总以为 “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不重要”,却忘了,真正的智慧,应该用来造福他人,而不是伤害他人;真正的专业,应该用来坚守正义,而不是助纣为虐。如果智慧没了道德的约束,再厉害的智谋,也不过是恶的帮凶;如果专业没了正义的指引,再精湛的能力,也不过是伤害的工具。
就像一把刀,在医生手里能救人,在凶手手里能杀人;智慧和专业也是一样,在好人手里能造福社会,在坏人手里能危害社会。朱武的恶,不是因为他没能力,而是因为他把能力用错了地方;不是因为他没智谋,而是因为他把智谋用在了助恶上 —— 这才是他最可悲的地方,也是所有 “智谋无德” 者最该警醒的地方。
毕竟,人活一辈子,比地位和财富更重要的,是问心无愧;比能力和智谋更珍贵的,是守住道德。如果为了地位,不惜算计他人;为了财富,不惜助纣为虐,就算最终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终究会在夜里被愧疚折磨,终究会成为自己曾经最不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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