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县的清晨总带着股水汽,衙门口的鼓还没敲,李云就己经穿着青布都头服,站在院里练枪了。枪尖划过空气,带着沉稳的风声,每一招都透着扎实的功底 —— 他是沂水县出了名的 “硬骨头” 都头,办案从不含糊:抓小偷时,哪怕对方藏进粪坑,他也会追到底;断官司时,哪怕对方是县里的富户,他也只认理不认人。百姓们都说 “有李都头在,沂水县的夜里能睡安稳觉”,他听了只是笑,把 “守好这方地” 当成自己的本分,从没想过 “本分” 会有被撕碎的一天。
那天天刚亮,曹太公家的人就哭着跑到县衙,说 “黑旋风李逵杀了人,还放火烧了房子”。李云一听就皱了眉 —— 李逵在沂水县流窜多日,早就有百姓报案说他抢东西、打人,只是一首没抓到。他立刻点了二十个衙役,带着锁链、刀枪,顺着踪迹追了出去。追了三十多里地,终于在一片树林里堵住了李逵,那时候李逵刚杀了李鬼,手里还握着沾血的朴刀,见了衙役,红着眼就要冲过来。
李云没慌,挺枪就迎了上去。他知道李逵勇猛,却也有破绽 —— 动作虽快,却不够灵活。几个回合下来,他就瞅准机会,一枪挑飞了李逵手里的朴刀,又一脚把人踹倒在地,衙役们立刻冲上去,用锁链把李逵捆得结结实实。李逵躺在地上骂骂咧咧,李云却没理他,只让人把人抬起来,说 “押回县里,明日送济州定罪”——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缉拿,却没料到,自己的徒弟朱富,会在半路上给了他致命一击。
中午歇脚时,朱富提着两坛酒、几斤熟肉来了。他是李云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不仅学了武艺,还在县里开了肉铺,平日里逢年过节都会来给李云送礼,李云也一首把他当亲侄子看。“师父,您辛苦了,这酒是我特意酿的,您和兄弟们尝尝。” 朱富笑得一脸憨厚,亲手给李云倒了碗酒,又给衙役们分了肉。
李云没多想,端起酒就喝了 —— 他信朱富,信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徒弟。可没喝几口,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没力气,手里的碗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他看着朱富,眼里满是震惊:“你…… 酒里放了什么?” 朱富的笑慢慢收了,低下头,声音发哑:“师父,对不住,李逵是梁山的人,我不能让您把他押走。”
李云想站起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富砍断李逵的锁链,看着李逵跳起来,一脚踹翻身边的衙役。他想喊 “拦住他们”,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徒弟和杀人犯一起跑远,看着衙役们一个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那一刻,他心里的不是愤怒,是寒 —— 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寒,是自己坚守的 “本分” 被踩在脚下的寒。
等他醒过来时,己经躺在梁山的聚义厅里了。宋江坐在虎皮椅上,笑着说 “李都头武艺高强,若肯留在梁山,定能委以重任”。李云挣扎着坐起来,指着宋江骂:“我乃朝廷命官,岂会与你们这些反贼为伍!放我回去!” 可吴用在一旁冷笑着说:“李都头,你以为还能回去吗?你放走了李逵,又被我们擒上山,官府早就把你当成同党了,你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李云愣住了 —— 他没想过这一层。他是都头,却放走了重犯,还被山贼擒上山,就算回去,也解释不清,只会被定个 “通贼” 的罪名,不仅自己要死,家里的老母亲和妻儿也会受牵连。宋江见他犹豫,又说:“我知道李都头是好人,若你留下,我保证不逼你杀人,也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一边是死路一条,一边是屈辱的活着,还有家人的安危。李云闭了闭眼,终是叹了口气 —— 他不是怕死,是不能死,不能让家人因为自己受连累。“我留下可以,但我有条件:我不参与劫杀,不伤害无辜百姓,只做些杂活。” 宋江立刻答应:“没问题,梁山正好需要人筑城,就请李都头负责此事吧。”
上梁山后,李云果然只守着自己的底线。他带着几个喽啰,在后山筑城墙,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和泥土、石头打交道。梁山的人打仗,他从不去看;宋江召集头领议事,他也只在角落里坐着,不说话,不表态。有人劝他 “李都头,你武艺这么好,不去打仗太可惜了”,他却只是摇头:“我答应过自己,不沾杀戮,就不会沾。”
他筑的城墙又高又结实,用的砖石都选最硬的,灰浆也拌得均匀,连负责监工的头领都夸 “李都头做事认真”。可没人知道,他在筑墙时,心里想的是沂水县的衙役,是百姓们的笑脸,是自己曾经握枪办案的日子。有次他摸着刚砌好的城墙,突然想起被朱富麻倒的那天,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 他觉得自己像这城墙,看似结实,实则早就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空架子,连自己都不知道在为谁筑墙。
朱富偶尔会来看他,带着些酒肉,想跟他道歉,可李云每次都只是把人赶走,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是不能原谅,是没法原谅 —— 原谅朱富,就等于原谅自己的妥协,等于承认自己成了曾经最不齿的 “反贼”。他宁愿和朱富保持距离,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想面对自己 “被迫妥协” 的事实。
这种 “被迫”,在现实里像一张网,网住了无数像李云这样的好人。就像公司里的会计,明明知道老板让做假账是违法的,却因为 “不做就会被开除,家里还有房贷要还”,只能硬着头皮做;就像工厂里的质检员,明明知道产品不合格,却因为 “不签字就会被辞退,孩子还要交学费”,只能在合格单上签字;就像社区里的保安,明明知道黑帮在小区里聚众赌博,却因为 “不装没看见就会被报复,父母还需要照顾”,只能假装没看见 —— 他们都有自己的原则,都想做个好人,却在 “生存” 这两个字面前,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成为恶的 “被动参与者”。
李云在梁山的日子,过得像个透明人。他不跟人争,不跟人抢,每天只是筑城,好像只要把城墙筑得足够高,就能把自己和梁山的恶隔离开。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终究是梁山的一员,就算不参与厮杀,也吃着梁山抢来的粮食,住着梁山建的房子,早就成了恶的 “一份子”—— 这份认知,像根刺,时时刻刻扎在他心里,让他寝食难安。
征方腊时,梁山军损失惨重,很多头领都死了。李云还是没去打仗,只是留在后方,继续筑城,加固营寨。有次方腊的军队偷袭后方,他为了保护一起筑城的喽啰,不得不拿起枪,和敌人打了起来。那是他上梁山后第一次杀人,看着倒在地上的敌人,他胃里一阵翻腾,却还是握紧了枪 —— 他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就算是梁山的喽啰,也是一条条人命。
战争结束后,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李云却没跟着去东京。他向宋江辞行,说 “我想回沂水县,看看我母亲和妻儿”。宋江答应了,还给他了些银子。李云回到沂水县时,才发现母亲因为担心他,早就病逝了,妻儿也搬去了外地,不知所踪。他站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墙上母亲的画像,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 他为了家人妥协,可最后,还是失去了家人;他为了活下去妥协,可最后,还是成了孤家寡人。
后来,李云再也没做都头,也没回梁山,只是在沂水县外的一个小村子里住了下来,靠着帮人筑房子、修院墙过日子。有人问他 “你以前是都头,怎么现在做这个”,他只是笑,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终究是妥协了,终究是没能守住自己的 “本分”,可他也知道,自己己经尽力了 —— 在能守住的底线里,尽量做个好人,尽量不伤害别人,这就够了。
李云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无数 “被迫妥协” 的普通人。他的恶,不是主动的恶,是 “生存压力下的无奈之恶”;他的妥协,不是懦弱的妥协,是 “为了守护而做出的牺牲”。他提醒我们,不是所有的妥协都是错的,不是所有的参与都是恶的 —— 在恶的压力面前,普通人能做的,或许不是硬碰硬的反抗,而是守住自己的底线,在能喘息的空间里,尽量保留一点 “善” 的微光。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对抗整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生存和原则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可就算妥协,就算被迫参与,只要还能守住最后一点底线,还能记得自己曾经是个 “好人”,就不算完全沉沦,就算还有救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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