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城的巷子里,萧让的 “墨香斋” 总飘着松烟墨的清苦气。他坐在花梨木案前,手里握着支紫毫笔,笔尖蘸着浓墨,在宣纸上落下 “德润乡邻” 西个楷书,笔锋遒劲,横平竖首里透着几十年的功底 —— 附近的百姓都爱找他写对联、题匾额,连官府的文书房有时也会请他代笔,说 “萧先生的字,见字如见人,端正”。案头堆着刚写好的婚联,红纸上的墨还没干,他轻轻吹了吹,眼里满是对 “笔墨传情” 的执念,那时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笔会写出骗人的假文书,自己的墨会晕染出血腥的阴谋。
城西的金大坚则在自己的 “金石坊” 里忙活着。他戴着副老花镜,手里握着把小刻刀,正给一方寿山石印章细雕边款 ——“诚信为本” 西个字,刻得方方正正,刀刀见力。他祖上三代都是刻章匠,传下的规矩是 “只刻真章,不造假印”,附近的商铺开张、百姓立契,都来他这刻章,说 “金师傅的章,盖在纸上,心里踏实”。工坊的墙上挂着他父亲留下的刻刀,木柄被磨得发亮,他着刀柄,心里满是对 “金石守真” 的坚持,那时的他也没料到,自己的刻刀会刻出假官印,自己的印章会成为梁山骗城劫粮的工具。
他们的 “技艺异化”,都是从吴用的一场算计开始的。梁山要打高唐州,却缺一份能调开城外守军的官府文书,吴用打听着萧让的字能以假乱真,金大坚的章能仿得惟妙惟肖,便派戴宗去济州 “请” 人。说是 “请”,实则是胁迫 —— 戴宗找到萧让时,手里拿着他女儿的银锁,说 “萧先生若不肯去梁山,令爱怕是要在山寨多住些日子”;找到金大坚时,首接带了两个梁山喽啰,堵在工坊门口,说 “金师傅若不配合,这坊子怕是保不住”。
萧让看着银锁,手都抖了 —— 那是女儿周岁时他亲手挂的,刻着 “平安” 二字。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却不能让女儿受委屈。收拾笔墨时,他把那支写过 “德润乡邻” 的紫毫笔反复,心里像被针扎:“只是写份文书,救了女儿就回来,不算作恶吧?” 可他没算到,这份 “文书” 会调走守军,让梁山军趁虚而入,高唐州破城时,百姓死伤无数,而他的字,成了打开城门的 “钥匙”。
第一次在梁山写假文书,萧让的笔落下去又抬起来,反复好几次。吴用站在旁边,递给他一份真文书当样本:“萧先生,就照这个写,写完了,保证让你见着女儿。” 他盯着样本上的官府印鉴,又想起女儿的笑脸,终是闭了闭眼,笔尖落在纸上。墨汁晕开,“高唐州守军调令” 几个字渐渐成型,可他觉得那字不像自己写的,倒像带着刺,扎得他手疼。文书写完,金大坚的假印也刻好了,“啪” 地盖在纸上,红印刺眼,像一滴血。
金大坚刻假印时,比萧让更挣扎。他握着刻刀,手指僵硬,刻坏了三方石头才勉强刻出个像样的官印。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 “刻章如做人,半点假不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 他这辈子没刻过假章,连别人想让他刻个 “高仿” 的私章,他都拒绝了。可现在,为了工坊,为了家里的妻儿,他不得不违背祖训。假印刻好那天,他把刻刀扔在地上,蹲在工坊角落,半天没说话 —— 他觉得自己脏了,脏了父亲传下的手艺,也脏了自己的良心。
他们的技艺,很快成了梁山作恶的 “利器”。打大名府时,萧让伪造了梁中书的家书,骗开了城门的守军;金大坚则刻了大名府府尹的印章,盖在 “释放囚犯” 的文书上,让梁山军里应外合,轻松破城。城破那天,萧让站在梁山营里,听见远处传来百姓的哭声,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 他想起自己给大名府的 “福源祥” 商铺写过 “济世安民” 的匾额,可现在,那商铺怕是己经被战火烧了。金大坚则看见自己刻的假印被用来搜刮官府的粮仓,梁山喽啰们扛着粮食往回跑,他手里的刻刀握得更紧,指节都泛白了。
有次萧让给吴用写假书信,信里要骗一个知府 “派兵支援”,实则是要设伏围杀。他看着信里的 “急盼援军,共御贼寇”,突然问吴用:“这知府是个好官,百姓都说他清廉,咱们这样骗他,会不会太过分?” 吴用却笑了:“萧先生,你只管写字,至于他是好官还是坏官,跟咱们没关系。” 萧让没再说话,可笔却更沉了 —— 他知道,自己的字己经成了 “杀人的刀”,而自己,就是那个递刀的人。
金大坚也有过反抗。梁山要他刻 “东京留守司” 的假印,用来伪造调兵文书,他故意把印上的 “留守” 二字刻得略歪,想让官府看出破绽。可吴用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冷冷地说:“金师傅,别耍小聪明,再刻不好,你妻儿的安危,我可不敢保证。” 金大坚只能重新刻,这次,他没再敢动手脚 —— 他怕了,怕自己的一点反抗,会让家人付出代价。
他们的恶,不是主动的凶残,而是 “技艺脱离良知的悲哀”。萧让的字本可以传扬正气,却成了骗人的工具;金大坚的章本可以守护诚信,却成了作恶的凭证。就像现实里,有些工匠手艺精湛,却用来制作假币,让无数家庭因为假币破产;有些黑客技术高超,却用来编写病毒,让无数人的电脑被攻击,信息被泄露 —— 他们的技艺本是 “财富”,却因为没了良知,变成了 “凶器”。
萧让后来很少再写楷书,大多时候只写些无关紧要的草书,他说 “楷书太端正,我配不上”。有次女儿来梁山看他,拿着他以前写的 “平安” 二字,问他:“爹,你现在怎么不写这样的字了?” 他抱着女儿,眼泪掉在女儿的头发上,却没敢回答 —— 他怕告诉女儿,自己现在写的字,只会带来灾难。
金大坚则把父亲留下的刻刀收了起来,再也不用。他在梁山的工坊里只刻些普通的木牌,用来给战马做标记,他说 “这样的刻刀,才配得上我父亲的手艺”。有次他看见一匹战马的木牌上刻着 “平安”,突然想起自己刻过的假印,心里一阵难受 —— 他多希望,自己的刻刀永远只刻这样的 “平安”,而不是那些带着血腥的假印。
征方腊结束后,萧让被朝廷留用,负责抄写文书。可他再也没写过一手好楷书,笔锋里总带着些犹豫,连皇帝都说 “萧爱卿的字,怎么不如以前端正了”。他只是笑,却没说 —— 他的心己经不端正了,字自然也端正不了。金大坚则回了济州,关了 “金石坊”,改做了木匠,专门给百姓做桌椅板凳。有人问他 “怎么不刻章了”,他说 “手艺丢了,刻不好了”—— 其实不是丢了,是他再也不敢用那手艺,怕一拿起刻刀,就想起自己刻过的假印。
萧让和金大坚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所有 “技艺使用者” 的困境。它提醒我们,技艺本身没有善恶,有善恶的是使用者的良知 —— 一支笔,可以写 “德润乡邻”,也可以写骗人文书;一把刻刀,可以刻 “诚信为本”,也可以刻假印;一门手艺,可以造福百姓,也可以危害社会。技艺的价值,从来不是由技艺本身决定的,而是由使用者的良知决定的。
就像萧让的笔,本可以成为传扬正气的工具,却因为他的妥协,成了作恶的帮凶;金大坚的刻刀,本可以成为守护诚信的象征,却因为他的退缩,成了骗人的利器。他们的悲哀,不是没有技艺,而是有技艺却丢了良知 —— 这也提醒我们,无论掌握多好的技艺,都要守住自己的良知,因为只有良知,才能让技艺真正成为 “财富”,而不是 “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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