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山脚下的屠宰坊里,凌晨的雾还没散,曹正己经把最后一头猪的毛褪干净了。滚烫的开水冒着白汽,混着猪血的腥气,呛得他首咳嗽。他握着磨得锃亮的杀猪刀,刀刃上还沾着猪油,手上的老茧比刀背还厚 —— 这门杀猪的手艺,是他从父亲手里学来的,后来又拜林冲为师学了些武艺,本以为能混个好前程,没成想还是守着这方寸屠宰坊,每天跟猪打交道,赚的钱刚够糊口。有时肉卖不出去,放馊了只能倒掉,他蹲在坊门口看着馊肉,心里满是憋屈:“难道这辈子就只能杀猪,连顿饱饭都不敢放开吃?”
那天晌午,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走进屠宰坊,一开口就问 “有没有好酒好肉”。曹正抬头一看,认出是江湖上有名的花和尚鲁智深 —— 他早听说鲁智深杀了镇关西,又在五台山出家,是个有本事的好汉。他赶紧擦了擦手,端上刚煮好的猪头肉,又打了一壶酒,笑着说 “师父要是不嫌弃,就凑合吃点”。
鲁智深吃着肉,喝着酒,突然叹气道:“这二龙山的邓龙太不是东西,我想上山入伙,他却拦着不让,还放话说要打我!” 曹正心里一动 —— 他早就听说二龙山是块宝地,山上有粮有酒,跟着好汉们混,总比自己守着屠宰坊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上前,小声说:“师父,我知道二龙山后有条小路,是以前猎户上山打猎走的,邓龙的人很少去那边;我还认识守后山的一个小喽啰,给他点好处,他就能放咱们上去。”
他说这话时,手心有点出汗 —— 不是因为想帮鲁智深,是因为想攀附这个 “好汉”。他想,要是能帮鲁智深夺下二龙山,自己说不定就能跟着上山,不用再杀猪,不用再担心肉卖不出去。鲁智深一听,拍着大腿叫好:“好兄弟!要是真能拿下二龙山,我保你有好日子过!” 曹正赶紧点头,心里满是期待,把 “行侠仗义” 抛到了脑后,眼里只剩 “能混口饭吃” 的念头。
后来,他跟着鲁智深、杨志,按着他说的小路绕到二龙山后山,又用几两银子买通了守山的小喽啰,顺利摸进了山寨。邓龙没想到有人会从后山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就被鲁智深杀了。二龙山成了鲁智深、杨志的地盘,曹正也如愿留了下来,不用再杀猪,改管山寨的粮草 —— 虽然还是管杂活,却比以前强多了,能吃饱饭,还有银子拿。他偶尔会想起自己说的 “小路”,想起被买通的小喽啰,心里有点不安,却又安慰自己:“我只是指了条路,没杀人没放火,算不得作恶。”
再后来,二龙山的人马并入梁山,曹正也跟着上了梁山。宋江见他会杀猪,就让他负责屠宰坊,每天杀猪宰羊,给梁山好汉们提供肉食。他的日子比在二龙山时更安稳了,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给乡下的老母亲寄钱。每天天不亮,他就带着几个喽啰去圈里赶猪,熟练地杀猪、褪毛、分肉,再把肉送到各个头领的帐篷里。看着梁山军出征前领肉,看着他们提着刀、扛着枪出发,他知道这些人是去打仗、去杀人,却从没问过 “为什么要打”“杀的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把肉分好,就能拿到工钱,就能让老母亲过上好日子。
有次,他给李逵送肉,李逵正拿着斧头比划,说 “等会儿就去杀方腊的人,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曹正看着李逵满脸的凶相,手里的肉差点掉在地上,却还是笑着说 “李头领多吃点,有力气打仗”。转身离开时,他心里有点发慌,想起林冲教他武艺时说的 “习武是为了防身,不是为了杀人”,可很快又摇摇头 ——“我只是个杀猪的,管不了那么多,能活下去就好”。
他的屠宰坊,成了梁山这台暴力机器的 “后厨”。没有他杀的猪、宰的羊,梁山好汉们就没力气打仗;没有他每天按时分肉,梁山的后勤就乱了套。他的助恶,不像吴用的计谋那样首接,不像李逵的斧头那样血腥,却像毛细血管一样,给恶的机器输送着 “养分”—— 他自己没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杀猪刀,不仅杀了猪,还间接帮着杀了人。
现实里,像曹正这样的人太多了。在村口小作坊里加工伪劣零件的工人,知道这些零件装在机器上会出问题,却因为 “一天能赚五十块,能给孩子交学费”,还是天天坐在流水线上;给黑网吧提供维护的技术员,知道网吧里有未成年人,知道网吧没营业执照,却因为 “老板给的工资高,能还房贷”,还是每周去修一次电脑;在路边摊卖过期食品的小贩,知道食品吃了可能会拉肚子,却因为 “不卖这个,就没别的活路”,还是每天推着摊子出摊 —— 他们都像曹正一样,不是天生的恶人,甚至知道自己的工作 “不太对”,却在 “要吃饭”“要养家” 的现实面前,选择了闭眼,选择了微小的助恶。
曹正在梁山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他不参与议事,不参与打仗,每天只跟猪打交道,日子安稳却也麻木。有次他收到老母亲的信,说 “家里的房子修好了,谢谢你寄的钱”,他看着信,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 他没想起,自己寄的钱,是梁山抢来的粮食换的,是自己帮着暴力集团干活赚的。
征方腊时,梁山军损失惨重,屠宰坊的猪也越来越少,曹正只能每天少杀一头,尽量省着分。有次李逵没分到足够的肉,发了脾气,把屠宰坊的锅砸了,曹正没敢说什么,只是默默找了个新锅,第二天接着杀猪。他想,只要自己好好干活,就能活到最后,就能回乡下跟老母亲团聚。
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攻打睦州时,方腊的军队偷袭梁山的后勤营,曹正正在屠宰坊里杀猪,没来得及躲,就被一支冷箭射中了胸口。倒在地上时,他手里还握着杀猪刀,刀刃上的猪血还没干,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最后想的不是梁山,不是鲁智深,是老母亲的信,是家里修好的房子 —— 他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了生存做的 “小事”,其实也是恶的一部分;自己手里的杀猪刀,除了杀猪,还沾了不该沾的血。
曹正的故事,不是悲剧,却是无数底层人的无奈。他的恶度只有 0.5,小到像一粒尘埃,却提醒我们:恶从来不是只有大奸大恶,更多时候是无数微小的助恶凑起来的。那些为了生存闭眼干活的人,那些觉得 “我只是做了份工作” 的人,其实都是恶的毛细血管 —— 没有他们,恶的机器就转不起来;没有他们,恶的蔓延就慢不下来。
可我们又没法苛责他们。就像曹正,他只是想让老母亲过上好日子,只是想自己能吃饱饭。他的微小助恶,是底层生存的无奈,是现实压垮良知的叹息。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地方 —— 有些恶,不是因为坏,是因为穷;不是因为残忍,是因为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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