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川的旱季能把石头晒裂，河床底的淤泥结着盐霜，风刮过的土坡，卷起的不是沙尘，是饿死流民的枯骨。邓飞坐在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块啃得只剩筋的兽骨，双眼红得像要滴血 —— 那不是天生的赤红，是连年大旱、饿到极致时，眼底充血留下的印记，后来又被太多血腥染透，便再也褪不去了。江湖人叫他 “火眼狻猊”，说他像极了传说中食人的猛兽，却没人知道，他也曾是个种庄稼的老实人，是这该死的绝境，把他从人变成了 “兽”。
三年前，饮马川还没这么惨。那时他有三亩薄田，娶了邻村的姑娘，女儿刚会叫 “爹”。可一场大旱连着一场蝗灾，田里颗粒无收，官府不仅不放粮，还逼着交租。妻子把最后半袋谷子煮给女儿吃，自己却饿成了皮包骨，最后咳着血没了气。女儿也没撑多久，临死前还拉着他的手说 “爹，我饿”。那天，邓飞抱着妻女的尸体，在田里坐了一夜，天亮时，眼里的光就灭了，只剩下红得吓人的血丝 —— 他知道，再不想办法，自己也会变成田埂上的枯骨。
最先开始食人的，不是邓飞。是几个逃兵，饿疯了，把一个饿死的流民拖到破庙里分食。邓飞撞见时，胃里翻江倒海，却没敢骂，只是躲在庙外，听着里面的咀嚼声，浑身发抖。可当他饿到第三天，连树皮都啃不动时，那破庙里飘出的肉香，竟成了唯一的诱惑。他终究还是走了进去，抓起一块肉，闭着眼往嘴里塞 —— 那是他第一次食人，也是他人性崩塌的开始。后来，饮马川的流民越来越少，活着的人便开始抢、开始杀，邓飞也成了其中最狠的一个：谁挡他的路，他就杀谁；谁有吃的，他就抢谁；实在没东西吃了，就把死去的敌人分食。他的双眼，就是在一次次的血腥里，彻底变成了赤红，像淬了血的刀。
落草饮马川后，他更是把 “杀” 当成了生存的唯一方式。山寨里没有规矩，只有 “弱肉强食”：抢来的粮食，谁的刀快谁分得多；遇到官府围剿，谁杀的人多谁就是英雄。邓飞的刀，永远是最快的那把；他杀的人，也永远是最多的那个。他不再想妻女，不再想以前的日子，甚至不再想 “人” 该是什么样子 —— 在他眼里，活着的只有两种：能杀的 “猎物”，和不能杀的 “同伙”。
后来，饮马川的人马并入梁山，邓飞也跟着上了山。宋江见他勇猛，让他跟着李逵打仗，负责 “冲阵”。他没像其他头领那样，对 “替天行道” 有什么执念，也没对梁山的规矩有什么敬畏 —— 他只知道，打仗就能杀人，杀人就能活下去，这就够了。
打祝家庄时，他跟着李逵冲进庄里，刀一挥，就砍倒了一个庄客。那庄客倒在地上，还在喊 “饶命”，他却像没听见，踩着对方的尸体，继续往前冲。有个小孩从屋里跑出来，抱着他的腿哭，想让他别杀了，他却皱了皱眉，一脚把小孩踹开，刀又挥向了下一个人。旁边的喽啰拉了他一把：“邓头领，那只是个孩子！” 他却红着眼瞪回去：“孩子怎么了？要是不杀，等他长大，就会杀你！”—— 在他眼里，这世上没有 “无辜”，只有 “威胁” 和 “不威胁”，而消除威胁的唯一方式，就是杀。
他的嗜杀，不是天生的残忍，是极端环境刻在他骨髓里的 “后遗症”。就像那些经历过战乱的难民，见惯了死亡，便再也对生命没了敬畏；那些遭受家暴的人，被欺负得久了，便反过来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 他们都曾是受害者，却在绝境中，把 “恶” 当成了保护自己的铠甲。他们以为，只要自己够狠，就不会再受伤害；只要自己先动手，就不会再被别人伤害。可他们忘了，铠甲戴得久了，就会嵌进肉里，最后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再也脱不下来。
邓飞在梁山的日子，过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他不喝酒，不赌钱，也不跟其他头领来往，只是每天磨刀，等着下一场仗。有人问他 “邓头领，你就不想过点别的日子吗？” 他只是红着眼，手里的刀磨得更响：“别的日子？早就没了。” 他没说的是，他怕停下，怕一停下，就会想起妻女饿死的样子，就会想起自己食人时的恶心，就会想起自己早己不是 “人” 的事实。
征方腊时，他死在了苏州城下。那天，他跟着李逵冲进城，刀砍得卷了刃，手臂上也中了好几刀，却还是不肯停。最后，方腊的部将石宝拿着劈风刀，一刀砍中了他的脖子。他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看着天空，双眼的赤红慢慢褪去，竟有了一丝清明 —— 他好像又看到了妻女，看到了她们笑着叫他 “爹”，看到了田里绿油油的庄稼。可这清明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没了呼吸。
邓飞的故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他不是天生的恶人，却被极端环境逼成了恶人；他不是不想做好人，却在绝境中，把做好人的资格弄丢了。他的恶，像一面镜子，照见了那些被苦难摧毁的灵魂 —— 苦难本应让人更懂悲悯，让人更珍惜生命，可有些人，却把苦难变成了作恶的借口，把自己变成了曾经最痛恨的样子。
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该是 “兽”。可当绝望吞噬了希望，当生存压垮了道德，有些人就会在黑暗里，慢慢丢失自己。只是，再黑暗的绝境，也不该成为作恶的理由 —— 因为只要心里还存着一丝善，就还有机会做回 “人”；可一旦把恶当成了铠甲，就再也回不去了。
恶水浒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恶水浒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M3X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