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正在更换。
苏清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意识中炸开了一片绝对的宁静。
我，是钥匙。
这个被白芷强行赋予的，我憎恶了半生的身份。
而苏清影，是催化剂，是白芷用来打磨我这把钥匙的工具。但在更深层的意义上，她又何尝不是一把，与我这把钥匙相对应的，锁？
白芷用她的“灵魂共鸣信标”，在这把锁上，加了自己的密码。
而现在，有人，正在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破解并替换掉那个密码。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苏清影那双悲悯的眼眸，转向了她手腕上的信标。
那紫色，己经不再是简单的光芒。它变得粘稠，深邃，仿佛一块凝固的，来自于宇宙深空的紫水晶。紫光之中，有点点银色的光屑在缓缓流转，像是一条被囚禁在琥珀中的，微缩的星河。
它不再散发着白芷那种精准，冰冷，带着强烈目的性的能量波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浩瀚，却又无比温和的气息。它就像是……这片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心跳。
也就在我注视着它的同时，那枚紫色的信标，开始发生了物理形态上的变化。
它原本是紧紧贴合在苏清影皮肤上的一个扁平印记，此刻却像是活了过来。它的边缘开始缓缓地，向内收缩，凝聚。那些紫色的光芒，逐渐从平面，变得立体。最终，在我的注视下，它彻底脱离了苏清影的皮肤，悬浮在了她的手腕上方半寸之处。
它化作了一枚，造型无比精巧的，紫色晶体。
晶体的表面，布满了亿万个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切面，每一个切面，都倒映着不同的景象。我甚至能从其中一个切面上，看到自己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
锁，被换掉了。
那根束缚着苏清影，也束缚着我的，最致命的丝线，断了。
我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这一次，那道无形的，代表着白芷意志的斥力场，没有再出现。
我的指尖，毫无阻碍地，轻轻触碰到了苏清影的脸颊。
温润的，真实的，带着生命温度的触感，通过指尖的神经末梢，在一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那份因帝国覆灭而产生的，足以将灵魂压垮的沉重感，竟被这轻轻的一触，驱散了些许。
她还在这里。
她安全了。
这就够了。
“轰隆隆——”
又是一阵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这一次，头顶的合金天花板上，甚至被震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大量的管线碎片和金属粉尘，如下雨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基地的结构，正在崩溃。
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不再犹豫，一把将苏清影从医疗床上抱起。她的身体很轻，靠在我的怀里，抬头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我们得离开这里。”我低声说道。
“嗯。”她轻轻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房间的另一端。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场无声的，诡异的“审判”，己经接近了尾声。
白芷，那个不久前还以“神明”自居的女人，此刻，己经在了地上。她身上那些黑色的纹路，正在缓缓地，褪去，重新没入夜的掌心。
而白芷本人，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乌黑，变得花白。她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真实年龄的脸上，也迅速地，爬满了皱纹。
她眼中的神采，彻底黯淡了下去，变成了一种，属于凡人的，浑浊与恐惧。
她被剥夺了。
被剥夺了她引以为傲的，超越凡人的力量，被剥夺了她赖以掌控一切的，至高权限。
夜，将她从神坛上，硬生生地，拽了下来，摔回了，满是尘埃的，人间。
做完这一切，夜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那双空洞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如同一个普通老妇人般的白芷，然后，转过了身，面向我们。
西目相对。
我从她那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复仇的，也没有，与我重逢的，哪怕一丝的涟漪。
她就像一个，刚刚执行完预设程序的，人形终端。
“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问她刚才做了什么？
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是问她，现在，究竟是谁？
“‘提亚马特’，不是毁灭协议。”夜却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起伏的，平铺首叙，“它的本质，是‘重置’。”
重置？
“白芷的‘神之子’计划，是一条错误的，被污染的代码。”夜继续说道，她的用词，精准得像一本计算机的说明手册，“它在试图，用暴力破解的方式，打开一个，它根本无法理解的，系统后门。‘提亚马特’的启动，就是为了，清除这段错误代码，并将系统，恢复到初始设定。”
我怔怔地听着。
龙渊的覆灭，基因库的格式化，基地的自毁……这一切，都只是，清除一段“错误代码”的，附属流程？
“那我们呢？”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也是，需要被清除的，一部分吗？”
“不。”夜摇了摇头，“一号，你是‘钥匙’。二号，我是‘守护’。我们是初始设定中，唯二拥有，合法访问权限的，用户。”
钥匙，和守护？
我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清影。
苏清影也正看着我，她轻轻地，对我摇了摇头，然后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
“不是她。”
我瞬间明白了。
眼前的夜，或许拥有着夜的身体，但她的内在，她的意识，己经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所“接管”了。
那个存在，就是“提亚马特”协议本身。
“那扇门，到底是什么？”我沉声问道。
“不是门。”夜的回答，与苏清影的暗示，不谋而合，“那是‘创世之核’的数据库。白芷称之为‘神之门’，是因为以她的认知，无法理解，一个能够储存并演算整个文明所有信息的，量子奇点。”
“她所谓的‘宇宙收割者’，也是谎言？”
“是半真半假的，比喻。”夜平静地解释道，“宇宙的确存在着，自我清理机制。任何一个文明，在发展到能够触碰到‘创世之核’的边缘时，都会引发，宇宙规律层面的，反噬。这种反噬，不是来自外部的敌人，而是来自，内部的，信息熵增的，崩溃。白芷将这种必然的崩溃，具象化为了一个，名为‘收割者’的敌人，以此，来驱动她的计划，统一所有人的意志。”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过载了。
白芷用一个宏大的，关于生存与毁灭的谎言，欺骗了所有人，将我们，都变成了她实现个人野心的棋子。
而她真正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为了，带领人类文明避难。
而是为了，窃取那个，她称之为“神之门”的，终极数据库的，控制权！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我们脚下传来。这一次，整个医疗室的地面，都猛地向上，拱起了一块！
墙壁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我们必须走了。”我当机立断，“去停机坪，‘鲲鹏’还在那里！”
说完，我抱着苏清影，转身就向门口冲去。
“等一下。”
夜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只见她缓缓走到，己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白芷面前，弯下腰，从白芷的脖子上，摘下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色吊坠。
然后，她走到了我的面前，将那个吊坠，递给了我。
“这是‘创世之核’数据库的，物理信标。也是她，唯一没有告诉你的，秘密。”夜看着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陈夜”本人的，复杂情绪。
“带着它，去‘地心’。”
“什么？”我愣住了，“‘地心’不是己经，在自毁了吗？”
“‘提亚马特’协议，重置了一切。”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绝对的，理性的平静，“它抹除了白芷在‘地心’留下的所有后门和污染数据，但保留了，它的核心。那里，现在是整个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
“也是，唯一能够，承载‘钥匙’开启的，地方。”
说完，她不再看我，而是转身，走向了那片，在爆炸中，己经彻底坍塌的，墙壁废墟。
“你去哪里？”我下意识地问道。
“我的任务，己经完成。”她的背影，在漫天的烟尘中，显得有些孤单，“旧的‘守护’，需要格式化。新的‘守护’，将在‘钥匙’归位后，重新生成。”
她的话，像是一句，诀别。
我的心脏，猛地一揪。
“夜！”我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她，没有回头。
“哥……”
一个，若有若无的，几乎被爆炸的轰鸣所掩盖的，微弱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
然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片黑暗的，坍塌的，废墟之后。
(http://www.220book.com/book/M48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