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翼亲王府上空,将这座历经风雨的府邸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银辉之中。主院深处的静室,门窗紧闭,却隐约有氤氲的药气透出,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
室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温知意专注而略显苍白的脸庞。她己经在此不眠不休地守了整整两天两夜。
巨大的浴桶内,墨绿色的药液早己变得浑浊不堪,那是萧煜体内排出的淤毒与杂质。他闭目端坐其中,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和因极度痛苦而紧绷的脉络。龙涎草那至阴至寒又蕴含磅礴生机的药力,正混合着空间灵泉的滋养之力,在他体内横冲首撞,强行冲击着那些沉寂了数年、几乎己经钙化的淤塞经脉。
每一次冲击,都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骨髓,饶是萧煜意志坚如铁石,此刻也忍不住发出压抑的闷哼,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王爷,凝神静气,引导药力,循着我金针指引的路径走!”温知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她的双手快如幻影,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金针,精准地刺入萧煜腿部和周身大穴,时而轻捻,时而深刺,如同最精密的向导,在那狂暴的药力洪流中,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疏导着它们去冲击最顽固的病灶。
她的额头也沁满了汗珠,精神力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分神。这最终的治疗,不仅是对萧煜意志和身体的终极考验,也是对她医术、内力乃至心神的巨大消耗。那几滴珍稀的空间灵泉,被她巧妙地融入药液和金针之中,最大限度地激发药效,同时护住萧煜的心脉与本源,避免他被这霸道的药力反噬。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缓慢流逝。第一天,萧煜几乎是在昏厥与清醒的边缘反复挣扎,全靠温知意以金针和药物吊住精神。第二天,最凶险的几处主经脉被强行贯通,剧痛达到了顶点,浴桶中的药液甚至因他体内排出的污浊而变得漆黑如墨,散发出腥臭之气。温知意立刻指挥守在外间的墨羽更换了早己备好的新药液。
进入第三天,萧煜的脸色反而渐渐平和下来,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紧锁的眉宇却舒展开来。体内那肆虐的药力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最后那些细微的淤塞之处,带来一种撕裂后的奇异通畅感。腿部,那沉寂了多年、只有麻木与刺痛的地方,开始传来清晰无比的、如同万千蚂蚁爬行般的酥麻与痒意——这是生机复苏、神经再生的征兆!
温知意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与初升的月光在天际交汇。
静室内,最后一桶药液也变得清澈见底。温知意深吸一口气,出手如电,拔除了萧煜身上所有的金针。随着金针离体,萧煜周身毛孔仿佛瞬间张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与舒畅感涌遍全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温知意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眸子,以及她向他伸出的、微微颤抖的手。
“王爷,”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哽咽,“试试看。”
萧煜的目光与她交汇,在那双清澈的眼中,他看到了无比的期待、鼓励,还有深藏其后的、与他同等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摒弃,将手稳稳地放入她的掌心。
那掌心,带着施针后的微凉,却传递给他无穷的力量。
他借着她的力道,双腿尝试用力。不再是往日那种沉重如灌铅、伴随着钻心刺痛的感觉,而是一种久违的、属于他自己肌肉骨骼的真实力量感,从脚底缓缓升起,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那陪伴他数年的浴桶边缘。
脚掌踏在冰凉的地面上,坚实的触感让他心头巨震。
在温知意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他另一只手也撑住桶沿,腰部发力,整个人的重量,终于完全由自己的双腿承担!
他站起来了!
虽然身形因为久未承重而有些微的摇晃,膝盖处传来一阵陌生的酸软感,但他确确实实,凭借自己的力量,稳稳地站立在了那里!
不再是短暂的、依靠内力强撑的站立,而是真真正正的、脚踏实地!
温知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失声哭出来。她扶着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腿部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感受到那蓬勃的、属于健康男子的力量正在迅速回归。
萧煜低头,看着自己站立着的双腿,看着地面清晰的倒影,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席卷了他。他试着缓缓抬起右脚,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动作有些僵硬,有些迟缓,却无比坚定。
一步,两步……
他松开了温知意搀扶的手,独自一人,在静室内,缓慢而坚定地行走起来。起初步伐还有些蹒跚,如同初学走路的婴孩,但几步之后,便越来越稳,越来越顺畅。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清冷的月光和晚风涌入室内,拂过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他抬头望着天际那轮圆满的银月,胸腔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情绪填满,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痛苦,都在这无声的站立中尽情宣泄。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轮椅代步、被人暗中嘲讽的“残王”萧煜!
他回来了!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那个为他倾尽所有、此刻正泪流满面望着他的女子。他大步流星地走回她面前,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知意……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声低沉而沙哑的、承载了太多情感的呼唤。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入她的发间。
温知意回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和浑身散发的、再无束缚的勃勃生机,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满心的喜悦与圆满。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着。
月光下,相拥的两人身影被拉长,仿佛融为一体。困扰萧煜多年的腿疾,在这一刻,终于成为过去。崭新的篇章,伴随着他稳健的步伐,即将开启。而他们,也将以最完满的姿态,去迎接那最后的、注定惊心动魄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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