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9月的上海，霞飞路的梧桐叶刚染上浅黄，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景珏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着温热的咖啡杯壁，目光却始终留意着窗外——三分钟前，他看到赵灵的黑色轿车停在街角，她穿着一身米白色风衣，戴着宽檐礼帽，从车上下来时，特意朝咖啡馆的方向扫了一眼，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缓步走来。
这是他们自上次传递沈若彤消息后，第一次正式秘密见面。李景珏将老周新给的密写药水藏在钢笔笔帽里，又在公文包的夹层放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在这西方势力交织的上海，任何一次见面都可能暗藏杀机。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赵灵走了进来，没有首接走向李景珏，而是先在吧台点了一杯拿铁，用日语和服务生简单交谈了几句。李景珏注意到，她说话时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吧台，节奏是“两短一长”——这是军统常用的安全暗号，看来她即便要和自己合作，也没完全放下警惕。
赵灵端着咖啡，慢慢走到李景珏对面坐下，将手提包放在脚边，声音压得很低：“李先生，上周在‘76号’，多谢你提醒我日军监控沈记杂货的事。”她没有提“合作”，也没有说“情报”，只字片语都在试探边界。
李景珏搅动着咖啡，视线落在她风衣袖口的纽扣上——那是一颗银色的梅花扣，和他之前在“76号”看到的张薇袖口的纽扣款式不同，看来她今天特意换了衣服，避免被张薇的人认出来。“赵科长客气了，”他抬起眼，语气平淡，“我只是不想日军借沈若彤的事，牵连到汇丰银行的账目核查，毕竟我还要靠这份工作吃饭。”
他故意用“账目”做借口，既符合自己“汇丰职员”的身份，又不暴露真实意图。赵灵显然听出了他的试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李先生倒是坦诚。不过，我想李先生关注的，恐怕不只是账目吧？”她伸手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这里面是日军近三个月的铁路运输报表副本，我从译电科的档案里偷偷复印的，上面有‘樱花运输’的标记，或许对李先生的‘账目核查’有帮助。”
李景珏拿起信封，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用手指捏了捏信封的厚度——里面至少有十几张纸。他抬头看向赵灵，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眼神里带着期待又警惕的复杂情绪。“赵科长为什么要帮我？”他问，“你应该知道，‘樱花运输’是日军的机密，泄露出去，对你没有好处。”
“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赵灵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转向窗外的街道，“‘76号’里盯着我的人不止张薇一个，高桥对我始终不信任。如果我能拿到‘樱花运输’的完整情报，不管是交给军统，还是用来和高桥谈判，都能多一条活路。”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李景珏，“但我需要‘樱花密钥’，没有密钥，这些报表和废纸没区别。而李先生你，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有机会拿到密钥的人。”
李景珏心里清楚，赵灵说的是实话。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保险箱守卫森严，除了银行职员、外交人员，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而他作为汇丰银行负责日军军需账户的高级职员，每月都要去领事馆核对一次账目，确实有机会接触到保险箱。
但他不能轻易答应。“赵科长应该知道，领事馆的保险箱有三重锁，还有24小时巡逻的宪兵，想要拿到密钥，难度极大，一旦失手，我不仅会丢了工作，还会性命不保。”他将信封推回一半，“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拿到密钥后，不会把我卖了，向高桥邀功？”
赵灵看着推回来的信封，沉默了几秒，从手腕上取下一块女士腕表，放在桌上。那是一块瑞士产的百达翡丽，表盘上镶嵌着细小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把它押在你这里。如果我背叛你，你可以拿着它去军统的联络点找沈若彤，她知道这块表的意义，会为你作证。”
李景珏看着那块腕表，想起自己抽屉里珍藏的战友留下的钢笔，心里忽然有了一丝触动。在这乱世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求生，赵灵愿意用母亲的遗物做抵押，足以说明她的诚意。
他伸手将信封和腕表一起拿过来，放进公文包：“我可以试试，但我需要时间。下周我要去领事馆核对9月份的军需账目，到时候会想办法查看保险箱的位置和安保情况。”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查一下张薇的行踪，尤其是她和高桥私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赵灵立刻点头：“没问题。张薇每周三晚上都会去百乐门舞厅和高桥的联络员见面，我可以帮你拿到他们的谈话记录。”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只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开机，有情况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但尽量用暗语，别首接提‘樱花’或‘密钥’。”
李景珏接过纸条，放进衣袋里。刚要说话，咖啡馆门口突然走进来两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他们没有点咖啡，而是西处张望，目光在每个客人身上停留几秒——是日军的便衣特工。
赵灵立刻低下头，假装整理风衣的领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领事馆的巡逻队，可能在排查可疑人员。你别紧张，按我们之前说的，就当是普通朋友见面。”
李景珏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咖啡，慢慢喝了一口，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两个便衣。他们走到吧台前，和服务生低声说了几句，服务生指了指李景珏和赵灵的方向。便衣对视一眼，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先生，女士，打扰一下。”其中一个便衣掏出证件，晃了晃，“我们是领事馆的安保人员，例行检查，请问两位是？”
李景珏放下咖啡杯，脸上露出从容的笑容：“我是汇丰银行的李景珏，这位是‘76号’的赵灵科长。我们在这里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怎么，有问题吗？”他特意提到“汇丰银行”和“76号”，都是日军需要拉拢或利用的机构，希望能让便衣有所顾忌。
便衣显然没想到他们的身份，愣了一下，随即收起证件，语气缓和了些：“原来是李先生和赵科长，抱歉打扰了。最近租界里不太平，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说完，两人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看着便衣走出门口，赵灵松了口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来以后见面，得找更隐蔽的地方。”她拿起手提包，站起身，“我先走吧，免得夜长梦多。下周你去领事馆之前，我会把张薇的行踪记录交给你。”
李景珏也站起身，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赵灵走到咖啡馆门口，回头看了李景珏一眼，然后推门走进了街道的人流中。李景珏坐在原位，又喝了一杯咖啡，确认没有便衣跟踪赵灵后，才拿起公文包，慢慢走出咖啡馆。
回到汇丰银行的办公室，李景珏关上门，从公文包里拿出赵灵给的牛皮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日军的铁路运输报表。他仔细翻看，发现每张报表的右下角都有一个红色的樱花印章，在“运输物资”一栏，只写着“特殊物资”，没有具体名称，运输路线也只标注了“沪宁铁路”，没有详细站点。
他拿出钢笔，用密写药水在报表的空白处写下“需樱花密钥破译，下周赴领事馆探查”，然后将报表放进抽屉的夹层里。刚整理好，桌角的电话突然响了，是老周打来的。
“景珏，赵灵那边有消息吗？”老周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有，她给了我日军的铁路运输报表，还答应帮我查张薇的行踪。”李景珏压低声音，“我下周去领事馆核对账目时，会想办法查看保险箱的位置，争取拿到樱花密钥。”
“你一定要小心，”老周的声音严肃起来，“领事馆的安保比我们想象的更严，万一有什么意外，立刻撤离，别硬来。老周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喝庆功酒呢。”
李景珏心里一暖：“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挂了电话，李景珏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知道，拿到樱花密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破译“樱花运输”的完整情报，联合抗日力量阻止日军的军火运输计划。这条路注定充满危险，但他没有退路——为了牺牲的战友，为了上海的百姓，他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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