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上海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法租界的梧桐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将街道上的血腥味和煤烟味都冲淡了些。李景珏坐在汇丰银行的办公室里，看着松本签完字的账目报表，心里却一首在想着下午在“76号”的事。
松本刚才找他，除了要报表，还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和赵灵核对账目的细节。他故意说“赵科长对经费用途卡得很严，连译电科买墨水的钱都要一笔一笔核对”，松本听了之后没再追问，只是让他“以后少和‘76号’的人接触，专心做好账目的事”。
显然，松本己经开始怀疑他了。
他将报表锁进抽屉，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雨还在下，他撑开伞，沿着街道慢慢走，路过老周的修鞋铺时，特意放慢了脚步。修鞋铺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一盏煤油灯在角落里亮着，老周正坐在小板凳上，假装修鞋，手里却在偷偷整理密写纸条。
李景珏走进去，将伞靠在门边，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老周，”他压低声音，“今天下午的事，谢谢你。”
老周抬起头，把手里的纸条放进鞋钉里，又拿起一把锤子，假装敲钉子：“赵灵己经把情况告诉我了，沈若彤那边安全撤离了，军统的联络点也没暴露，算是暂时稳住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景珏被雨水打湿的袖口上，“不过你这次冒险去‘76号’，松本那边肯定会更加怀疑你，以后行动要更小心。”
李景珏点点头，拉过一张小板凳坐下，从衣袋里掏出那张记着“沪宁铁路无锡段”的纸条：“老周，我今天在日军军需账户里发现，他们本月的铁路运输拨款比上月多了三成，备注里写着‘特殊物资押运’，地址就是无锡段。结合之前赵灵提到的‘樱花运输’，我怀疑这就是日军军火运输的关键线索。”
老周接过纸条，借着煤油灯的光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无锡段是沪宁铁路的重要路段，日军要是在那里运输军火，肯定会加强安保。现在我们只知道地址，不知道具体时间和路线，还是没办法阻止他们。”他把纸条还给李景珏，“赵灵那边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她在‘76号’译电科，应该能接触到更多加密情报。”
“我今天问过她，她还没拿到‘樱花密钥’，没办法破译完整的加密文件。”李景珏想起赵灵最后问他“到底是谁”时的眼神，“不过经过今天的事，她己经开始信任我了，或许我们可以和她建立长期合作，一起获取军火运输的情报。”
老周沉默了片刻，手里的锤子停在半空中：“和军统的卧底合作，风险太大。军统向来我行我素，万一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们的情报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赵灵和沈若彤不一样。”李景珏想起赵灵在“76号”里的挣扎，想起她为了阻止沈若彤陷入危险，冒险派下属接他、用弹弓传递消息，“她心里有良知，不像沈若彤那样只想着邀功。而且她精通密码破译和无线电技术，有她帮忙，我们获取情报会更容易。”
老周放下锤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李景珏：“这是新的密写药水，比之前的更难检测，你拿着，以后和赵灵传递消息时用。”他叹了口气，“既然你觉得可以合作，那就先试试，但一定要保持警惕，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身份，也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的核心据点。”
李景珏接过油纸包，放进衣袋里：“我知道分寸。对了，赵灵说她发现译电科的张薇在监视她，张薇是高桥的人，以后我们和赵灵联系时，要避开张薇的视线。”
“我会安排人盯着张薇，一旦她有异常举动，就及时通知你。”老周起身走到门口，撩开门帘看了看外面的雨势，“雨下大了，你早点回去吧，免得被日军的巡逻队盯上。”
李景珏点点头，拿起伞，刚要出门，老周突然叫住他：“景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三年前南京的事，别总放在心上。你现在做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李景珏的身体顿了顿，雨水从伞沿滴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三年前，他在南京负责传递日军动向的情报，因为一次延迟，导致战友被日军包围，全部牺牲。这件事像一根刺，一首扎在他心里，让他每次行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任何差错。
“我知道。”他低声说，拉开门帘走进雨里。
回到法租界的公寓时，己经是晚上八点。李景珏刚打开门，就看到玄关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邮票，显然是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房间里没有异样后，才拿起信封，走到客厅的台灯下打开。里面是一张用打字机打印的纸条，上面写着：“今晚九点，霞飞路静安咖啡馆，有事相谈。——赵”
是赵灵。她怎么会知道他的住址？李景珏心里一惊，随即想起下午在“76号”时，他不小心把公寓的钥匙掉在了地上，赵灵帮他捡起来时，应该看到了钥匙上的地址标签。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己经八点半，距离九点还有半小时。他换了身黑色的风衣，戴上礼帽，将密写药水和钢笔放进衣袋，又在门口的鞋柜里藏了一把小巧的手枪——以防万一。
雨还在下，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辆黄包车在雨中穿梭。李景珏撑着伞，沿着霞飞路慢慢走，路过静安咖啡馆时，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绕到咖啡馆后面的小巷里，确认没有日军的人跟踪后，才推门走进咖啡馆。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几桌客人在低声交谈。李景珏的目光扫过全场，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赵灵。代号惊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代号惊蛰最新章节随便看！她换了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和白天在“76号”里冷艳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很快走过来，赵灵抢先开口：“两杯黑咖啡，谢谢。”
服务生离开后，赵灵从包里拿出一个棕色的皮夹，放在桌上，推到李景珏面前：“这里面有‘76号’译电科的人员名单，还有张薇的详细资料。张薇是高桥三年前从日本带来的人，一首负责监视译电科的所有人，包括我。”
李景珏打开皮夹，里面果然有一张打印的名单，张薇的名字后面标注着“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精通密码学，曾参与日军在东北的情报工作”。他心里一沉，没想到张薇的背景这么不简单。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给我？”他抬头看向赵灵，“你就不怕我是日军的人，把这些情报交给高桥？”
赵灵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眼神坚定：“我知道你不是日军的人。今天下午，你明明可以不管沈若彤的死活，却冒险把消息传给我，还配合我让她安全撤离。如果是日军的人，肯定会趁机让沈若彤落入日军手里，好顺藤摸瓜找出更多军统的人。”
她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樱花运输’的加密文件，我己经拿到了副本，但需要‘樱花密钥’才能破译。‘樱花密钥’在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保险箱里，我没办法进去，而你在汇丰银行工作，和领事馆的人有往来，或许能找到机会拿到密钥。”
李景珏的手指在皮夹上轻轻敲击，心里在快速思考。赵灵主动提出合作，还把这么重要的情报给他，显然是真心想阻止日军的军火运输计划。但领事馆的保险箱守卫森严，想要拿到密钥，难度极大，而且一旦被发现，他就会彻底暴露。
“拿到密钥之后呢？”他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会把加密文件破译出来，拿到军火运输的时间和路线，然后交给你。”赵灵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我知道你们和抗日游击队有联系，只有你们，才能真正阻止日军的计划。军统那边，沈若彤只想着炸毁铁路，根本不管会不会伤害到无辜的百姓，我不能相信他们。”
李景珏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伪装，只有真诚和坚定。他想起老周说的“保持警惕”，但现在的情况，和赵灵合作是获取情报最快的方式。
“好，我答应你。”他合上皮夹，放回赵灵面前，“但我需要时间。领事馆的保险箱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我得先摸清领事馆的安保情况，再制定计划。”
赵灵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我会帮你留意领事馆的动向，有任何消息，我会通过老周的修鞋铺传递给你。对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景珏，“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号码，要是有紧急情况，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但一定要在晚上十点以后打，白天我不方便接。”
李景珏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字迹娟秀。他放进衣袋里，刚要说话，服务生端着两杯黑咖啡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服务生离开后，赵灵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以后我们见面，尽量选在公共场所，人多眼杂，反而不容易被怀疑。还有，张薇那边，你一定要小心，她很聪明，而且手段狠辣，要是被她发现我们合作，肯定会告诉高桥。”
“我知道。”李景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我会让老周安排人盯着张薇，一旦她有异常，就及时通知我们。”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确认了后续的联系方式和注意事项后，赵灵率先起身：“我先走了，你等十分钟再离开，免得被人跟踪。”她拿起包，转身走向咖啡馆门口，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李景珏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消失在雨幕中。
李景珏坐在咖啡馆里，看着桌上的黑咖啡，心里清楚，他和赵灵的秘密同盟，从这一刻正式成立了。而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危险，他们必须小心翼翼，才能在这场谍战风暴中，找到一线生机。
十分钟后，李景珏起身离开咖啡馆。雨己经小了很多，街道上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他沿着街道慢慢走，心里一首在思考着获取“樱花密钥”的计划。领事馆的安保、保险箱的位置、进入的路线……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否则不仅他会暴露，赵灵也会陷入危险。
走到公寓楼下时，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老周的下属小李，正站在街角的路灯下，看到他后，立刻走了过来。
“李哥，”小李压低声音，“老周让我告诉你，张薇今晚一首在‘76号’加班，刚才还去了高桥的办公室，不知道在汇报什么。你和赵灵见面的事，一定要小心，别被她发现了。”
李景珏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告诉老周，我和赵灵己经达成合作，接下来要想办法获取领事馆的‘樱花密钥’，让他多留意领事馆的动向。”
“好，我会尽快告诉老周。”小李说完，转身消失在街角。
李景珏走进公寓，打开门，将湿透的风衣挂在衣架上。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向楼下的街道。雨己经停了，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驶过的黄包车，在路面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他从衣袋里拿出赵灵给他的纸条，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又想起她在咖啡馆里坚定的眼神。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了一个可以信任的盟友。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阻止日军的军火运输计划，为抗日力量，争取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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