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的上海，天气己经开始转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寒意。法租界的街道两旁，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簌簌飘落，如同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最后轻轻地落在“76 号”那古老而庄重的青砖墙上。
然而，这些落叶似乎并不能驱散这座建筑里弥漫的压抑氛围。赵灵站在张秘书办公室门外，怀里紧紧抱着一叠厚厚的译电文件，手指不自觉地着文件的边缘，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她内心的紧张。
按照之前精心策划好的计划，她今天需要以“送签文件”的名义进入张秘书的办公室，然后暗中确认译电码是否被藏匿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这是一项极其重要且危险的任务，稍有不慎便可能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赵灵犹豫不决的时候，办公室里突然传来张秘书那略带不耐烦的声音：“进来！”
赵灵心头一紧，连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在进门的瞬间，她的眼角余光迅速扫过墙角那座老式座钟，上面的指针清晰地显示着：下午三点十分。
她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距离消防演习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按照规定，在演习期间，守卫们会暂时离开岗位，这是她唯一能够争取到的时间空隙。
张秘书正埋首于账本，桌上摊着几张汇丰银行的理财宣传单，显然还在琢磨投资的事。“赵科长，这份文件急吗？我正核对这个月的办公经费。”他头也不抬，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不算特别急，”赵灵将文件放在桌角，目光却悄悄扫过办公室的布局——右侧书柜、左侧办公桌，保险柜藏在书柜最下层，被一摞《汪伪政府公报》挡住，“只是译电科那边等着您签字后归档，免得耽误后续工作。”她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向书柜，假装整理散落的文件，指尖轻轻触碰公报的书脊，确认保险柜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滴滴”声从办公桌下方传来，像是无线电发报机的电流声。赵灵的心猛地一沉——“76号”内部严禁私藏通讯设备，张秘书的办公室怎么会有发报声？她不动声色地弯腰，假装捡拾掉落的钢笔，视线透过桌腿的缝隙，竟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正握着微型发报机，按键的频率规律而急促。
那是张薇的手！赵灵的瞳孔骤然收缩——张薇是译电科的普通科员，平时沉默寡言，总以“资历浅”为由跟在她身后学习，怎么会出现在张秘书的办公室？而且还在偷偷发报？
“赵科长，捡支笔要这么久？”张秘书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审视。赵灵连忙首起身，将钢笔放在桌上，笑着掩饰：“钢笔滚到桌底了，找了半天才看到。对了张秘书，刚才好像听到您办公室有奇怪的声音，是不是电路出问题了？”
张秘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朝办公桌下方喊了一声：“张薇，好了没有？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别在这儿添乱。”
桌下的发报声戛然而止，张薇从桌底钻出来，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攥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正是微型发报机。她看到赵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装镇定：“赵科长，我……我帮张秘书整理旧文件，不小心把发报机带来了，想着趁空处理一份紧急电报。”
“紧急电报？”赵灵挑眉，目光落在发报机上，“译电科有专门的发报室，你怎么把设备带到张秘书办公室了？而且按照规定，所有电报都需经过科长审核，你这份‘紧急电报’，我怎么不知道？”
张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张秘书连忙打圆场：“是我让她过来的，这份电报涉及办公经费的秘密调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赵科长，都是内部事务，没必要这么较真。”他一边说，一边给张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发报机收起来。
赵灵心里清楚，这绝非“内部事务”——张薇的发报频率她隐约记得，是日军特高课常用的“短频密拍”手法，而张秘书刻意包庇，显然两人早就串通好了。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拿起桌角的文件：“既然是张秘书安排的，那我就不多问了。您签完字后，让科员送到译电科就行，我先回去处理其他工作。”
转身离开时，赵灵的手指悄悄碰了一下书柜上的公报——她在书脊上做了个微小的标记，只要后续确认这个标记还在，就说明保险柜没被移动过。走到门口，她故意放慢脚步，果然听到身后传来张秘书的声音：“刚才的内容，高桥长官收到了吗？”
“收到了，长官回复‘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张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了赵灵的耳朵。
赵灵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张薇果然是高桥健一安插在译电科的眼线，而张秘书很可能也是日军的棋子。她之前以为张秘书只是贪财，现在看来，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如果不尽快除掉这个眼线，不仅她和李景珏的计划会暴露，整个地下党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回到译电科，赵灵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在译电纸上反复划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必须尽快联系李景珏，商量对策，但“76号”的通讯被全程监控，任何异常的电话或信件都会引起怀疑。
“赵科长，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旁边的科员小王递过来一杯热茶，关切地问。
赵灵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温热，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小王是译电科的新人，去年刚从上海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因日语流利被招进“76号”，平时对日军的残暴行为颇有微词，或许可以信任。
她接过茶杯，低声说：“小王，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下班后，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张纸条送到霞飞路的‘晨光书店’，交给柜台的老吴？就说‘预订的《日语语法大全》到了’。”她一边说，一边在纸条上写下“眼线己现，速议对策”，然后折成小块，塞进茶杯的杯垫下。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秘密联络，她用力点头：“赵科长放心，我一定送到。”
下班后，赵灵看着小王走出“76号”，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的是，张薇正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小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早就注意到赵灵的异常，刚才故意在张秘书办公室发报，就是为了试探赵灵的反应。现在看来，赵灵果然有问题，接下来，就等着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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