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电科的挂钟指向晚上八点，黄铜钟摆每摆动一次，都像在赵灵紧绷的神经上敲了一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李景珏两人，桌上摊着数十张写满密码的电报纸，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烟草混合的沉闷气味。
赵灵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指尖沾了些铅笔灰，在白皙的脸颊上蹭出一道淡痕。她盯着电报纸上那串毫无规律的数字——“3-17-9，5-22-11，8-15-6”，这是军统“蜂巢密码”的典型格式，三个数字为一组，对应着某种未可知的密钥。可连续两天，她尝试了军统过往使用的二十余种基础密钥，从部队番号到月份日期，无一能让这些数字转化为有意义的文字。
“还没头绪？”李景珏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刚从茶水间回来，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将其中一杯推到赵灵面前，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轻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赵灵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高桥长官给的期限是明天中午，要是破译不出来……”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眼底的焦虑显而易见。调往行动队绝非玩笑，“76号”行动队的人整日与枪林弹雨为伴，更要亲手执行审讯，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光是从审讯室的方向传来，就让她脊背发凉。
李景珏看着她紧抿的唇线，想起白天在“76号”走廊里听到的对话——高桥健一正对着行动队队长咆哮，说要“让译电科那些只会躲在办公室里的人，尝尝真刀真枪的滋味”。他端起自己的水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目光落在电报纸上，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数字，实则在脑海里快速梳理着线索。
他记得早年在日本留学时，曾在图书馆的旧档案里见过军统密码的相关记录，这类“蜂巢密码”往往有双重加密机制，表层是数字组合，深层则需要结合特定的关联信息才能破解。而赵灵显然只卡在了表层，没有找到那把“关联钥匙”。
“你有没有想过，军统的密码设计，其实很依赖‘实用性’？”李景珏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他们常年在各地执行任务，密码需要方便记忆，又能快速转换，不太可能用过于复杂的随机密钥。”
赵灵终于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实用性？我试过用他们常用的联络点编号、行动代号，都不对。”
“那如果是‘地名’呢？”李景珏的指尖轻轻点在电报纸上的第一组数字“3-17-9”，“你看，上海的军统联络点，大多分布在租界和华界的交界地带，比如霞飞路、静安寺路、八仙桥……这些地名有没有可能成为密钥？”
赵灵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猛地抓起桌上的上海地图——这是她为了方便核对联络点位置特意准备的。地图上每个区域都标着对应的页码和行数，比如“霞飞路”在第3页，第17行，而第9个字正是“霞”。她颤抖着手指，将第一组数字与地图对应：“3-17-9”是“霞”，“5-22-11”对应第5页第22行第11个字“飞”，“8-15-6”则是“路”。
“霞飞路？”赵灵低声念出这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继续核对下一组数字，“2-8-5，4-19-3”，对应地图后竟是“仓库”。两组数字连起来，“霞飞路仓库”——这正是军统可能的行动目标！
她兴奋地加快了速度，笔尖在纸上飞速滑动，原本杂乱无章的数字，在地图的对照下，逐渐拼凑出完整的句子：“十日晚，炸毁霞飞路日军仓库，代号‘蜂鸣’。”
“破译出来了！”赵灵抑制不住激动，声音微微发颤。她抬起头看向李景珏，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你，若不是你提醒，我恐怕……”
李景珏只是淡淡一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语气平静：“只是碰巧想到罢了，你还是尽快整理成报告，交给高桥长官吧。”他刻意避开了赵灵的视线，不愿让她察觉自己眼底深处的复杂——他既帮她解了围，却也间接将军统的行动暴露给了日军，这份矛盾，只能压在心底。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高桥健一带着两名卫兵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电报纸，目光最终落在赵灵身上，语气带着审视：“赵科长，密码破译得怎么样了？”
赵灵连忙站起身，将破译好的报告递过去，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报告高桥长官，己经破译完成，军统计划在十日晚炸毁霞飞路的日军仓库。”
高桥健一接过报告，快速浏览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总算没白费我给你的时间。”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李景珏，“李先生，这次多亏了你协助，看来汇丰银行的人才，果然名不虚传。”
李景珏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高桥长官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主要还是赵科长功底扎实。”他刻意将功劳推给赵灵，既符合自己“协助者”的身份，也避免引起高桥健一过多的关注。
高桥健一没再多说，拿着报告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看向赵灵，语气冰冷：“通知行动队，今晚就去霞飞路仓库布防，务必将这些军统分子一网打尽。”说完，便带着卫兵大步离开，留下办公室里两人相对无言。
赵灵看着高桥健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成功破译了密码，保住了自己的职位，却也可能让军统的行动队员陷入险境。她看向李景珏，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李景珏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起自己的外套，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后续的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他说完，便转身走出办公室，脚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
赵灵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指尖轻轻触碰杯壁，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知道，从破译出密码的这一刻起，上海的暗流，又将掀起新的波澜，而她身处其中，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http://www.220book.com/book/M4L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