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门关。
大周王朝抵御北荒妖庭的第一雄关。
此刻，这座以铁血与忠魂浇筑的关隘，正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死寂之中。天空中，铅云低垂，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像是为这片即将到来的血色战场，提前铺上了一层苍白的裹尸布。
城墙之上，十步一岗，百步一哨。身披重甲的北境军士卒，手持长戟，面容冷峻，他们的呼吸在酷寒的空气中凝成白雾，眼神却如鹰隼般，死死地盯着关外那片一望无垠的雪原。
关隘之内，校场之上，三万铁骑，披甲执锐，早己集结完毕。黑色的铁甲汇成一片沉默的海洋，只有战马偶尔打响的鼻息，以及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在提醒着人们，这支帝国最精锐的边军，正在等待着一个……将他们投入绞肉机的命令。
中军帅帐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锦衣局指挥使顾瑾渊，一改往日在京城的儒雅与从容。他身着一套玄黑色的麒麟吞光甲，腰悬“绣春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冰霜般的冷峻。
他静静地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之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代表着北荒各部族与兵力部署的各色小旗。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位身材魁梧如山、面容饱经风霜的老将。此人，正是执掌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兵马大元帅，有着“镇北王”之称的……赵无极。
“顾大人，”赵无极的声音，洪亮如钟，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陛下的旨意，语焉不详。只说启动‘惊蛰’，命老夫陈兵边境，做出大战之势。可究竟何时打，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却一概未提！”
“我北境三十万儿郎的性命，不是给你我拿来……演戏的！”
面对镇北王的质问，顾瑾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伸出手，将一枚代表着妖庭王帐的金色小旗，向前，轻轻地，推了三寸。
“王爷稍安勿躁。”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陛下自有圣裁。我们要做的，只是……等。”
“等？！”赵无极的火气，更盛三分，“等到我军粮草耗尽？还是等到妖庭那帮杂种，看穿了我们的虚张声势，主动攻过来？！”
“等到……一把剑。”顾瑾渊缓缓说道。
“剑？”赵无极一愣，满脸的困惑。
顾瑾渊没有解释。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帅帐的帷幕，望向了那片风雪交加的天空。
他知道，那把剑，快到了。
……
燕门关以南，百里之外。
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正踏着没膝的积雪，在苍茫的雪原上，疾驰而来。
马背上，端坐着一道纤细而挺拔的身影。
沈清言一袭黑色的劲装，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任由凛冽的寒风，将她的长发与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比这漫天的风雪，更加冰冷。那双曾经充满了隐忍与算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纯粹的、凝如实质的……杀意。
在她身旁，是化作人形，同样身着白衣的“伶”。她似乎并不畏惧这凡间的酷寒，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片土地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暴戾与血腥的……妖气。
她们没有选择乘坐天机阁的传送法阵，而是遵从陆知行的建议，选择了……骑马。
从京城到燕门关，八百里加急，也需三日。
而这三日，正是陆知行留给她们，用来彻底消化脑中那庞大情报，并制定初步行动计划的……缓冲期。
“根据情报，”沈清言的声音，在风雪中，清晰地传入了“伶”的神魂链接之中，“北荒妖庭，以血脉为尊，等级森严。十大妖王，分掌十部，互有统属，却也……各怀鬼胎。”
“其中，实力最强，也是对人族敌意最深的，便是由迦楼罗之父，‘金翅大鹏王’所统领的……飞禽一脉。”
“而万妖窟，正是飞禽一脉的……圣地与禁脔，由鹏王座下，最精锐的‘羽林卫’，常年驻守。”
“伶”点了点头，回应道：“那个‘共工’，将‘归墟’的入口，设在万妖窟，必然是得到了金翅大鹏王的……首肯。”
“不错。”沈清言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所以，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并非是首闯万妖窟，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们要做的，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她的脑海中，那幅详尽无比的北荒地图，缓缓展开。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点向了与万妖窟，相隔足有三千里之遥的……另一个地方。
“黑水玄蛇部。”
“黑水玄蛇王，是十大妖王中，出了名的野心家。他与金翅大鹏王，为了争夺妖帝之位，明争暗斗了近百年。双方的领地，更是犬牙交错，常年爆发小规模的冲突。”
“三天前，我通过‘惊蛰令’，调动了天机阁在黑水玄蛇部潜伏最深的一枚暗子。让他，将一份‘伪造’的情报，‘无意间’，泄露给了玄蛇王的心腹。”
“什么情报？”“伶”问道。
沈清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份关于……金翅大鹏王，暗中与星外来客（共工）勾结，试图借助外力，炼化妖庭祖脉，从而一举突破妖帝境界的……‘确凿证据’。”
“伶”的星眸，微微一亮。她瞬间明白了沈清言的意图。
“嫁祸！”
“不，这不叫嫁祸。”沈清言摇了摇头，纠正道，“这叫……将事实，以一种更具煽动性的方式，提前公之于众。”
“共工借助祖脉之力，稳固‘归墟’，是事实。”
“金翅大鹏王，必然从中共取了极大的好处，这也是事实。”
“我只不过，是将这盆水，搅得更浑一些罢了。”
“黑水玄蛇王生性多疑，又野心勃勃。这份情报，足以让他……坐不住。他必然会派出手下最精锐的力量，潜入万妖窟，一探究竟。”
“而一旦玄蛇部的人，与驻守万妖窟的羽林卫，发生冲突……那便是……一场好戏的开端。”
“届时，整个北荒的目光，都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内乱所吸引。而我们，便可以趁着这片混乱，悄无声息地，潜入那防卫空虚的……万妖窟！”
听着沈清言那条理清晰、一环扣一环的毒计，“伶”那双清冷的星眸中，也不禁，流露出了一丝……赞叹。
这位凡人“剑鞘”的智慧与心计，有时候，比她手中那柄由神力凝聚而成的利刃，更加……锋利。
“计划虽好，”“伶”提醒道，“但，我们如何进入北荒？这座燕门关，恐怕……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能感觉到，关隘之上，那股冲天的军煞之气，以及……一道若有若无的、充满了审视与敌意的……目光。
沈清言勒住缰绳，黑色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在距离燕门关还有十里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望向那座如同匍匐在雪原之上的钢铁巨兽般的雄关。
“燕门关，自然是……过不去的。”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有人会……请我们进去。”
说罢，她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漆黑如墨的……“惊蛰令”。
她没有催动任何力量，只是静静地，将令牌，握在了手中。
……
帅帐之内。
顾瑾渊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腰间，一枚毫不起眼的玉佩，正在发出……微弱的、只有他才能感知到的……灼热！
来了！
“王爷，”他转过身，对着依旧在帅帐中来回踱步的赵无极，微微一笑，“您等的‘剑’，到了。”
“到了？在哪？”赵无极一脸茫然。
“关外，十里。”
顾瑾渊说罢，不再理会镇北王那错愕的表情，径首走出了帅帐。
他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亲兵，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开城门！”
“随我……迎客！”
“什么？！”
周围的将领，闻言尽皆哗然！
“指挥使大人，不可！关外便是妖庭的势力范围，此时开城，万一……”
“这是……命令。”
顾瑾渊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其中蕴含的威严，竟让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将，都感到一阵心悸。
沉重的铁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厚重无比的燕门关主城门，在无数士卒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顾瑾渊一马当先，身后跟着百名最精锐的锦衣卫缇骑，踏着漫天风雪，驶出了这座……数十年未曾向外敌，主动开启过的……雄关！
雪原之上，沈清言静静地站着，看着那队玄甲铁骑，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自己，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人，一身麒麟宝甲，面容俊美，眼神冷冽。
不是顾瑾渊，又是谁？
二人，西目相对。
隔着十里的风雪，隔着前世今生的血海深仇。
顾瑾渊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复杂与审视。
而沈清言的眼中，却只剩下……一片冰封千里的……漠然。
她，是奉旨而来的“剑”。
而他，是为她……开路的“鞘”。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身份，与在刑家之时，己然……彻底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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