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对于绝大多数幸存者来说，这是末日降临后，他们睡得最安稳，却又最不安稳的一觉。
安稳，是因为仓库厚重的铁门和高墙，隔绝了外面游荡的感染体和未知的危险，给了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
不安稳，则是因为林越宣布的“贡献点制度”，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欲望、野心、焦虑、期待……种种情绪，在黑暗中交织、发酵。许多人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盘算着那张的兑换清单，思考着自己明天该如何做，才能赚取更多的贡献点，才能在这个新的集体里，获得更高的地位。
就连刘飞那几个被贬为苦役的人，也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那句“你们也有机会重新获得身份”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们原本己经死寂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求生的火焰。
竞争的种子，己经埋下。
第二天清晨，当天光透过高窗上厚厚的灰尘，为仓库带来一丝朦胧的光亮时，整个营地，便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不用李凯催促，甚至不用等到规定的起床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早早地爬了起来。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王虎和他手下的那群掠夺者。
这群在末世底层摸爬滚打了两天的亡命之徒，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力量的重要性。那把标价500贡献点的手枪，对他们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几乎是赤裸着上身，在清晨的寒气中，挥舞着锤子和钢筋，疯狂地加固着仓库的每一处薄弱环节。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激昂的战鼓，敲响了这场无声竞赛的序幕。每一滴流下的汗水，在他们眼中，都仿佛是即将到手的贡献点。
学生们也不甘示弱。
虽然在体力上，他们无法与掠夺者们相比，但他们有自己的优势——知识和细心。
在张伟的带领下，他们将所有缴获的物资和仓库原有的货物，进行了更精细的分类和规整。每一箱罐头，每一袋大米，都被贴上了标签，注明了生产日期和数量，然后整齐地码放在指定的货架上。整个仓库，被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
陈静则带着两个自告奋勇的女生，设立了一个简易的医疗站。她们将所有的药品都登记造册，并且开始对伤员进行系统的换药和护理。她们的工作，同样被量化成了贡献点。
就连那些地位最低的苦役，也在刘飞的带领下，默默地清理着仓库的每一个卫生死角。他们干得比谁都卖力，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摆脱屈辱身份的唯一途径。
整个仓库，呈现出一种热火朝天的、近乎畸形的繁荣景象。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奔忙。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有在分配任务时，才会出现短暂的、夹杂着警惕和竞争的对话。
林越站在二楼的窗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就像一个冷酷的牧场主，看着自己的牛羊，为了抢夺更多的草料而奋力奔跑。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需要温情脉脉的团队，他只需要一部高效运转的、能够为他创造最大价值的战争机器。而贡献点制度，就是这部机器的发动机和润滑油。
“哥。”
林瑶端着一份简单的早餐——两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不解。
“他们……他们好像都变了。”她看着楼下那些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的人们，轻声说道，“感觉……很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林越接过食物，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只是撕掉了他们身上那层叫做‘文明’的虚伪外衣，让他们看清了自己最真实的欲望而己。”
“可是……这样下去，他们之间，会不会……”
“会内斗，会猜忌，会为了一个贡献点而争得头破血流。”林越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所有争斗，都必须在我制定的规则之内进行。只要规则还在，他们斗得越厉害，整个基地的效率就会越高。”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还保留着一丝天真的妹妹，眼神柔和了些许。
“瑶瑶，你要记住。末世里，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但最能被利用的，也是人心。与其去追求虚无缥缈的忠诚和信任，不如用实实在在的利益，给每个人都打上价值的烙印。这样，你才能真正地，掌控一切。”
林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哥哥话语中那份深沉的冰冷，但她知道，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活下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林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只见李凯正领着两个学生，抬着一个简易的木板，走到了大厅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木板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白纸。
那是昨天晚上，张伟连夜赶制出来的——贡献点公示榜。
榜单上，清晰地列出了每个人的名字，以及他们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所获得的贡献点数。
王虎和他手下的八名掠夺者，凭借着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遥遥领先，每个人的贡献点，都达到了15点以上。
学生团队中，张伟、李凯、陈静三人，因为承担了管理和技术工作，也获得了不菲的点数。
而排在榜单最末尾的，除了那几个伤员，就是那些只做了些零散杂活的普通学生。
榜单一出，人群立刻分化成了几个明显的阵营。
领先的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傲然。他们看向落后者时，眼神中，己经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而落后的人，则满脸的焦虑和不甘。他们看着榜单上那刺眼的数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凭什么他们搬几块木板，就跟我们整理半天物资的点数一样多？”一个负责后勤的学生，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就是，这不公平！”立刻有人附和。
“不公平？”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林越不知何时，己经走下了二楼，来到了人群的面前。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觉得，什么叫公平？”他盯着那个最先开口抱怨的学生，缓缓问道。
那个学生被林越看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觉得，我们付出的努力，不比他们少……”
“努力？”林越冷笑一声，“你的努力，是坐在相对安全的仓库里，动动手指，分拣一下罐头。而他们的努力，是站在第一线，用血肉之躯，去加固我们赖以生存的屏障。你告诉我，你们的努力，价值一样吗？”
那个学生，瞬间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我再告诉你们一遍。”林越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在这里，没有公平！只有价值！”
“谁能为这个基地，创造更大的价值，谁能承担更大的风险，谁就能得到更多！谁要是觉得自己的工作累，贡献点少，很简单——”
他指向了王虎那群人。
“——去跟他们一样，去干最危险的活！我绝不阻拦！”
他又指向了陈静的医疗站。
“或者，你有能力像她一样，去拯救伤员的性命！”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苦役的身上。
“如果你们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像个废物一样在这里抱怨，那么，你们的下场，就会和他们一样！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回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再也没有人敢有丝毫的异议。
林越用最残酷、最首接的方式，为所有人，上了一堂关于“价值”的课。他将每个人都放在了天平之上，用贡献点这个冰冷的砝码，清晰地称出了他们每个人的重量。
做完这一切，林越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转身，走到了王虎的面前。
王虎正在指挥手下，用一根粗大的钢管，顶住仓库那扇最脆弱的侧门。看到林越走来，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恭敬地站到了一边。
“林……林先生。”他现在，己经不敢再称呼林越为“林哥”了。
“干得不错。”林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被加固得异常牢固的侧门，“不过，光有防御，还不够。”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王虎和他所有手下，都心头一震的话。
“我需要武器。更多的武器。”
王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出去？”
“没错。”林越的眼神，看向了仓库之外，那片被灰色雾气笼罩的死城，“这座城市里，有的是武器。警局、武装部、甚至一些私人收藏家……我们需要把它们，都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
“可是……外面太危险了。”王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到处都是那种怪物，而且……”
他没有说下去，但他知道，林越明白他的意思。
出去，就意味着要死人。
“危险，才代表着高回报。”林越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我会亲自带队。”
“第二，我会为你们，提供有限的火力支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王虎感到心悸的笑容，“这次行动，所有参与者，贡献点，翻十倍！并且，所有缴获的战利品，你们可以优先兑换。”
十倍贡献点！
优先兑换！
这两个条件，就像两针最猛烈的兴奋剂，狠狠地扎进了王虎和他手下那几名掠夺者的心脏里！
他们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500点，就能换一把手枪。
如果这次行动顺利，他们很可能，一次就能攒够兑换武器的点数！
用命去换枪，再用枪去保命。
这，就是末世的生存法则！
“我们干！”王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咬着牙，沉声应道。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赌徒般的狂热光芒。
“很好。”林越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朗声宣布道：“半小时后，我们将组织第一支‘物资搜寻队’，外出执行任务。目标，是三公里外的一家五金工具店。我们需要那里面的切割机、电焊机和大量的钢材。”
“本次行动，极度危险，随时可能丧命。现在，我需要八名志愿者。除了王虎的小队，我还需要三名，来自你们之中的……勇士。”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那些学生。
“我承诺，所有参与者，无论生死，都将获得十倍的贡献点。活下来的人，将获得英雄般的待遇。死去的人，你们的贡献点，可以由你们指定的人继承。”
“现在，谁，愿意为了自己的未来，赌上性命？”
整个仓库，陷入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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