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血雨之后的世界，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黑。浓厚的铅云如同沉重的幕布，遮蔽了星辰与月亮，将整个江城，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恒通物流仓库，成了这座死城中，一座微不足道的孤岛。
仓库大厅内，几堆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成了唯一的 光源。光影摇曳，将人们或麻木、或疲惫、或警惕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晚饭，是一顿算得上丰盛的晚餐。
热气腾腾的肉罐头，配上香脆的压缩饼干。对于这些在末世边缘挣扎了两天的人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盛宴。
但餐桌上的气氛，却异常的压抑。
没有人交谈，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咀嚼。所有人，都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仿佛在完成一项严肃的任务。偶尔，他们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个独自坐在二楼办公室窗边的、如雕塑般的身影。
林越没有下来和他们一起进食。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孤狼，用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审视着自己的狼群。
这份刻意营造的距离感，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彰显。
他在用无声的行动告诉所有人：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是规则的制定者，而你们，只是规则的遵守者。
林瑶端着一份同样的食物，轻手轻脚地走上了二楼。她没有敲门，只是将托盘放在了办公室门口，然后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她知道，哥哥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林越听到了妹妹的脚步声，但他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布满污渍的玻璃，投向了仓库外那片无尽的黑暗。
“小丑”的阴影，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而远方，还有一个未知的敌人，正拿着狙击枪瞄准着他。任何一个错误的决策，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中的力量最大化。
食物的香气，从门缝里飘了进来，勾动着他早己饥肠辘辘的肠胃。他收回目光，起身打开门，将托盘拿了进来。
冰冷的肉罐头，干硬的压缩饼干。
他吃得很快，没有丝毫的品味，只是在机械地为自己这具己经濒临极限的身体，补充着必要的能量。
伤口的疼痛，依旧在持续。但更让他警惕的，是身体内部传来的一阵阵忽冷忽热的感觉。这是感染的征兆。尽管他己经服用了抗生素，但在末世这种恶劣环境下，任何伤口，都可能致命。
他不能倒下。
至少，在将这支队伍彻底打造成型之前，他绝不能倒下。
吃完东西，林越将空盘子放在一边，然后将那份刚刚由张伟整理出来的、详细的物资清单，重新铺在了桌面上。
食物、水、药品、能源、武器……
他的手指，在清单上缓缓地移动着，大脑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一般，飞速地运转起来。
物资看似充足，但坐吃山空，终究是死路一条。尤其是在外部威胁陡然升级的情况下，他必须尽快提升整个团队的硬实力。
而硬实力，来源于两个方面。
第一，是武装。
第二，是……人心。
他现在的武器，只有一把自动步枪，三把霰弹枪，和几把自制手枪。这点火力，用来对付普通感染体尚可，但如果面对大规模的敌人，无论是变异体还是人类，都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多的，更强的武器。
而人心，则比武器更复杂，也更关键。
他现在用恐惧暂时压制了所有人，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恐惧能让人服从，却不能让人为你卖命。一支只懂得服从、却毫无主动性和凝聚力的队伍，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需要筛选出可用之人，培养出自己的核心班底，然后用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将所有人的利益，都和这个基地，和他林越，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他要的，不是一群奴隶。
而是一群，懂得为自己而战的……狼。
林越的目光，在清单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定格在了两个不起眼的词上。
“五十多箱啤酒”和“零散的工具”。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站起身，走下二楼，来到了篝火旁。
他的出现，让原本就安静的大厅，变得更加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着他。
“张伟，李凯，王虎。”林越点了三个人的名字。
“到！”三人立刻站了出来。
“吃完饭，让所有人，到大厅中央集合。”林越的命令简洁明了，“我有新的事情要宣布。”
“是！”
半小时后。
所有幸存者，都按照各自的队伍，在大厅中央，排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方阵。
学生们站在左边，神情中带着一丝好奇和不安。
王虎和他手下的掠夺者们站在中间，表情麻木而顺从。
刘飞那几个苦役，则被隔绝在最右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林越站在他们的最前方，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俯瞰众生的神魔。
“今天，是我们这个团队，成立的第一天。”
林越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说过，在这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价值，应该如何衡量？功劳，又该如何奖赏？”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从明天开始，我们将实行一套全新的制度——贡献点制度。”
“贡献点？”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这是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词。
“很简单。”林越伸出一根手指，“你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量化成具体的点数。加固一扇窗户，可以得到1个贡献点。搬运一百斤物资，可以得到2个贡献点。杀死一头普通感染体，可以得到5个贡献点。发现重要的情报，或者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可以得到10个，甚至更多的贡献点。”
“张伟和李凯，会负责记录和统计你们每个人的贡献点。每天晚上，都会进行公示。”
“那么，这些贡献点，有什么用？”
林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指向了旁边一处用货架隔开的独立区域。
“从明天起，那里，将成为我们基地的‘兑换区’。”
“你们的贡献点，可以在那里，兑换你们想要的一切。”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瓶啤酒，高高举起。
“一瓶啤酒，口感可能不太好，但在这种鬼天气里，喝上一口，绝对能让你忘记一天的疲劳。兑换价格，10个贡献点。”
他又拿出了一包香烟。
“一包香烟，对于某些人来说，比命还重要。兑换价格，15个贡献点。”
他的目光，扫过王虎那几个眼神开始发亮的掠夺者。
“一个独立的，有床垫的床位，而不是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兑换价格，每天5个贡献点。”
“一次洗热水澡的机会。兑换价格，20个贡献点。”
“甚至……”林越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一把属于你自己的武器。”
他将一把缴获来的开山刀，插在了身旁的木箱上。
“一把开山刀，让你在面对危险时，不再赤手空拳。兑换价格，100个贡献点。”
“一把手枪，以及十发子弹。兑换价格，500个贡献点。”
当“手枪”这个词从林越口中说出时，整个场面，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武器！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末世里，武器，意味着安全感，意味着尊严，意味着生存下去的权力！
而现在，林越竟然告诉他们，只要努力工作，只要去拼命，他们就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武器！
这比任何空洞的口号，都更能激发人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就连那些原本心如死灰的学生，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光芒。
“当然。”林越的声音，又冷了下来，“有奖，就有罚。玩忽职守，克扣10个贡献点。制造矛盾，克扣50个贡献点。挑战我的规矩……”
他的眼神，变得如同刀锋一般锐利。
“……贡献点清零，并且，成为苦役。”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
这套制度，就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一边是充满诱惑的麦芽糖，另一边，则是冰冷无情的刀锋。它将每个人，都牢牢地禁锢在了这个游戏规则之中。
你想要过得更好，想要拥有尊严和力量，很简单——去工作，去战斗，去为这个基地创造价值。
你想要偷懒，想要耍滑头，下场，就是成为连饭都吃不饱的苦役。
公平吗？
在末世，这己经是最大的公平。
它给了所有人一个向上的通道，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最后一点。”林越补充道，“苦役，没有获得贡献点的资格。但是，如果你们中，有人愿意主动去干那些最脏最累的活，或者，在战斗中表现得足够勇敢，你们，也有机会，重新获得身份。”
他这句话，是说给刘飞那几个人听的。
他没有把他们的路彻底堵死。他要给他们留下一丝渺茫的希望，一丝让他们愿意像狗一样，拼命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他知道，有时候，一条会咬人的狗，比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更有用。
当林越宣布完所有的规则后，整个仓库，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安静。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幸存者，不再是被恐惧支配的囚徒。他们的眼中，开始闪烁着一种名为“欲望”和“野心”的火焰。
他们开始下意识地，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曾经的同学，曾经的敌人，此刻，都变成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林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不需要他们团结友爱，他只需要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疯狂地去竞争，去内卷。
因为，无论他们如何竞争，最终的受益者，都只会是他这个，制定规则的人。
他，将用这套无形的制度，将所有人都变成拉动他战车前进的牲口。
“现在，还有谁，有疑问吗？”
林越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
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的心思，都己经被那张的“兑换清单”给牢牢吸引住了。
“很好。”
林越转身，走回二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名为“恒通”的堡垒，才算真正地，打下了第一根，坚实的地基。
而他，将坐在这座堡垒的最高处，手握着名为“贡献点”的权杖，冷眼旁观着，这群被欲望驱使的人，如何在这末世的舞台上，上演一出，关于生存与人性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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