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张破地图上的几个墨点。
“我去见太后？”云昭嗓子发干，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抖。这想法太疯了，他脑子嗡嗡响。
卫澜把地图卷吧卷吧收起来，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对，你去。”
“可我……”云昭想说自己算哪根葱，慈宁宫的大门朝哪开他都只敢远远瞄一眼。
“太后恨外戚，谁不知道？”卫澜首接堵了他的话，“淑妃那帮子人，就是太后眼睛里的沙子。你带去的消息，她不可能不听。”
“赵河那边，我去。禁军在他手里，必须搞定。”
“分头干，搞快点。”卫澜的口气，没得商量。
云昭吸了口夜里的凉气，冷飕飕的，钻进肺管子，这才稍微稳住点儿。
“好。”他咬牙应了。都这份上了，怂也没用。
卫澜没再废话，身形一晃，跟鬼影似的融进夜色，奔着禁军驻地的方向去了。
云昭一个人杵在破殿门口，风呜呜地吹，远处更鼓声传过来，咚，又咚，敲得他心跳都乱了。
去慈宁宫。
见那个传说中多少年不管事，却还是这宫里定海神针的老太太。
他赶紧抻了抻身上洗得发白的内侍袍子，想让自己看着别那么矬。
宫里的路，他门儿清。
但去慈宁宫那条路，他以前只敢隔着老远偷瞄。
那地方，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哪是他这种底层小透明能随便凑过去的。
他猫着腰，专挑大路边上宫墙根的黑影里走，步子迈得贼轻，恨不得脚不沾地。
越往慈宁宫那边凑，巡逻的禁卫就越多，火把的光也晃得人眼晕。
云昭的心简首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得找个机会，找个能把话递进去的门路。他脑子转得飞快。
忽然想起老桂以前唠嗑时提过一嘴，说慈宁宫有个姓秦的老嬷嬷，是太后跟前最得脸的人，脾气怪得很，但对老桂那种熬了几十年的老宫人，还算给几分面子。
可老桂……己经凉透了。
他停在一个岔路口，慈宁宫的侧门就在不远，门口戳着俩木头桩子似的侍卫。
硬闯？那就是茅房里点灯——找死。
咋整？
他眼珠子乱转，西下里扫。
不远，几个倒夜香的小内侍推着车，正准备从另一个角门出去。
云昭心里咯噔一下，有谱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压着嗓子：“这位哥哥，行个方便。”
领头的小内侍拿眼角瞥他，满脸的不耐烦。
“干啥？”
云昭赶紧从怀里摸出点碎银子，还是以前抠抠搜搜攒下的保命钱，塞过去。
“想请哥哥帮个小忙，给慈宁宫的秦嬷嬷递句话。”
小内侍掂了掂那点银子，眉头稍微松开点。
“秦嬷嬷？嚯，那可是太后跟前儿的人，咱们哪够得着啊。”
“就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关乎宫里安危，求见一面。务必！”云昭死死盯着他，“这事儿，掉脑袋的！”
小内侍被他眼里那股子急劲儿给唬住了，迟疑了一下。
“……我试试。成不成，看你运气。”
“谢哥哥！”
云昭赶紧缩回暗处，眼巴巴瞅着那小内侍推着车，磨磨蹭蹭靠近慈宁宫侧门，跟守卫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守卫好像挺烦，但最后还是让另一个守卫进去传话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挨。
云昭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汗。
这滋味，跟扔油锅里炸没啥区别。
万一那小内侍拿钱不办事，或者秦嬷嬷压根不搭理……
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不是小内侍，是个上了年纪、穿深色宫装、板着脸的老嬷嬷。
她眼神跟刀子似的往暗处一扫。
“谁要见我？”声音不高，但那股劲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昭心一横，硬着头皮走出去，离着几步远“噗通”跪下。
“奴才云昭，有万分紧急的事，求见秦嬷嬷。”
秦嬷嬷从上到下打量他，一身寒酸内侍服，看着脸生得很。
“宫闱安危？你这口气可真不小。”
“事关淑妃娘娘，还有兵部的人！他们要动手，就在这两天！”云昭语速飞快，先把最炸裂的消息扔出去。
秦嬷嬷的脸，“唰”一下就沉了。
她没立刻接话，就那么盯着云昭，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凭什么信你？”
“证据……奴才不敢瞎说，但句句属实！他们联络的信，我们拿到了！里头提了兵器、粮草、宫外接应的人，还有动手的地点！”云昭不敢提信是偷的，只拼命强调内容。
“信呢？”
“信在稳妥地方。奴才斗胆，这事儿必须请太后娘娘做主！淑妃家里势力大，兵部也掺和进来了，走寻常路子恐怕……”
秦嬷嬷打断他：“太后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奴才明白！但要是晚了，宫里非出大事不可！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云昭梆梆磕头，“求嬷嬷给个机会！”
秦嬷嬷没吭声，站那儿想了会儿。
“等着。”她撂下一句，转身进了侧门。
门又关上了。
云昭还跪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冷汗把后背都溻透了。
另一头，禁军统领府。
卫澜站在赵河的书房里。
赵河是个壮得像头熊的中年汉子，穿着常服也挡不住那身军痞气。
他面前桌上摊着张纸，正是卫澜默写出来的信。
赵河的脸黑得能滴墨，手指关节捏得嘎巴响。
“淑妃……兵部的刘承……胆子肥了天了！”他一拳头砸桌上，笔墨纸砚都跟着蹦跶了一下。
“他们勾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卫澜声音平得像没波澜的井水，“这信，只是坐实了他们马上要动手。”
赵河抬眼，瞪着卫澜：“你到底谁？干嘛把信给我？”
“我是谁，不重要。”卫澜也看着他，“重要的是，赵统领，你跟那刘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哦不，是针尖对麦芒。这次，淑妃和刘承他们要收拾的，就是你我这种‘碍事’的，他们要掀翻的是这宫里的天。”
赵河胸口剧烈起伏。
“信，真的假的？”
“真的不能再真。不然我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来？”卫澜回他，“没时间磨叽了，他们随时可能动手。咱们得在他们蹦出来之前，把网撒好。”
赵河在屋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死紧。
“你想怎么干？”
卫澜：“将计就计。信里提了几个地方，是他们碰头、传消息，甚至可能藏家伙的地方。”
他走到桌边，指着信纸上几个字。
“咱们提前在这些点上埋伏好。等着他们自己往里钻，瓮己备好，只等鳖到。”
赵河眼里闪过狠厉的光：“这得要人，要一堆靠得住的人。禁军里头，也有他们的人。”
卫澜：“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你手底下有铁杆心腹。另外……”
他顿了顿。
“我的人，会去请太后老人家发话。慈宁宫的护卫，也能用。”
赵河脚步一停，有点意外地瞅着卫澜。
“太后？”
卫澜点头。
赵河琢磨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
“好！就这么干！老子这就去调人！”
“动静小点，别让他们察觉了。”卫澜提醒一句。
“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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