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 年 10 月 6 日的傍晚，南方小城的天暗得早，阿武蹲在自家小厨房的煤炉前，盯着锅里熬得发黑的药渣，烟呛得他首咳嗽。药是从城郊老中医那赊来的，己经熬了三回，药味淡得像清水，可父亲的咳嗽，一点没见好。
“阿武…… 药好了没？” 里屋传来父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刚说完就咳了起来，咳得连床板都跟着晃。
阿武赶紧关火，用破碗滤出药汁，小心地端进里屋。父亲半靠在床头，脸色比墙还白，颧骨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 老中医说，这是肺疾加重的征兆，得用正经西药治，可西药要凭 “工业券” 买，家里连粮票都快没了，哪来的工业券？
“爸，趁热喝。” 阿武把碗递到父亲手里，看着他小口小口地抿，药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上。
父亲喝完药，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武，你去把床底下那个旧木箱拖出来，我找样东西。”
阿武依言拖出木箱，箱子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边角的铜扣都锈了，打开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堆着父亲年轻时的旧衣服，还有几张泛黄的纸。父亲在里面翻了半天，掏出一张硬壳照片，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个穿深灰色民国制服的男人，站在一栋青砖建筑前，胸前别着枚铜制十字章，章上的纹路很清晰。男人的眉眼和父亲有几分像，却更英挺些。“这是谁啊？” 阿武着照片边缘，指尖能摸到照片背后的字迹。
“是你远房叔公，沈青山。” 父亲的声音轻了些，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他年轻时在城西的‘向阳殡仪服务站’待过，听说当年还是防疫队的，后来…… 就没消息了。”
“向阳殡仪服务站？” 阿武愣了一下 —— 他只在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城西买菜时见过那地方，灰扑扑的铁门常年关着，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邻居们都绕着走，说那地方 “阴气重”。
父亲咳嗽了两声，把照片收回来，夹进一本旧笔记本里：“前几天我去巷口买酱油，听老李说，那殡仪服务站最近在招夜班临时工，是国营单位，管两顿饭，还有夜班津贴…… 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没介绍信的。”
阿武的心猛地一跳 —— 国营单位！津贴！这几个字像救命稻草，可一想到殡仪服务站的传闻，又有点发怵：“爸，那地方不是说…… 有点怪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殡仪馆夜班守则第100条是生路“怪也比饿肚子强。” 父亲拍了拍他的手，“我这病拖着不是办法，你要是能去上工，哪怕挣点药钱也好。对了，老李说守馆的是赵伯，跟你叔公当年认识，说不定能通融。”
阿武没说话，心里盘算着 —— 家里的粮缸早就见了底，昨天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玉米面，己经熬成稀粥给父亲喝了，明天要是再换不到粮，真要断顿了。要是殡仪服务站真能招人，就算夜班累点、怪点，也得去试试。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是邻居王婶。她手里提着个布包，进门就喊：“阿武妈不在家，我给你们送点红薯来。” 看见父亲靠在床头，又叹了口气，“老沈，你这病得赶紧治，光喝草药不行。”
“哪有钱治啊。” 父亲苦笑着摇头。
王婶把红薯放在灶台上，凑近阿武，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才去街道办交电费，听革委会的人说，向阳殡仪服务站的赵伯确实在找帮手，说是夜班缺人。不过你可别多问，那地方的人都不爱提里面的事，我听砖厂的老吴说，前两年有个小伙子去那问‘307 号是啥’，没几天就‘自动离职’了，连一起住的同事都想不起他长啥样。”
“307 号？” 阿武心里咯噔一下，把这数字记在心里。
“别管那些，先挣到钱是真的。” 王婶又从口袋里摸出半张粮票，塞给阿武，“这是我家多余的，你明天去粮店先换点粮，别让老沈饿着。要是去殡仪服务站，记得多穿点，那地方靠河，夜里风大。”
阿武接过粮票，心里暖了点，又有点发酸 —— 王婶家也不宽裕，却总想着他们。他看着灶台上的红薯，又看了看里屋咳嗽的父亲，咬了咬牙：“王婶，谢谢您。明天我先去粮店，再去殡仪服务站问问。”
王婶走后，阿武把红薯放进煤炉里烤，借着炉火的光，又看了眼父亲放在桌上的旧照片 —— 沈青山胸前的十字章，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无声地召唤。他不知道，这张照片，这个陌生的叔公，还有那个神秘的 “307 号”，会在第二天，把他推向一场完全不同的人生。
夜深了，父亲己经睡熟，阿武坐在煤炉旁，盯着烤得滋滋响的红薯，心里既期待又忐忑。明天，他要先去粮店换粮，再去城西的向阳殡仪服务站 —— 那栋灰扑扑的老建筑里，藏着他和父亲唯一的希望，也藏着他还不知道的、跨越几十年的秘密。
炉子里的红薯烤好了，香气飘满了小屋，可阿武却没什么胃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半张粮票，又看了看里屋父亲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让父亲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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