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的怒吼逐渐被甩在身后，飞船如同挣脱牢笼的疲惫飞鸟，跌跌撞撞地冲入相对平静的高空大气层。阿刻戎星巨大卫星反射的冷光，为云海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暂时掩盖了白日的荒芜与黄昏的壮烈。
自动导航系统忠实地校正着航向，驶向罗兰·伏尔甘预设的安全坐标——“远星港”。
驾驶室内，死寂被粗重的呼吸和系统低沉的嗡鸣填补。极度的紧张过后，是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
“我们……我们甩掉它们了？”柯尔特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瘫在角落，仿佛一摊软泥。
“暂时。”老杰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没有离开损伤报告屏幕，“护盾能量剩余37%，尾部装甲有多处过热和轻微熔损，引擎超载运行需要冷却。而且，‘净化者’和星火总部肯定都记下了我们的能量签名和大概逃逸方向。”
埃克斯挣扎着坐起来，靠着舱壁，独眼扫过昏迷的“回声”，又看向林默和莉亚：“妈的，这趟亏大了……伙计没救出来几个，差点全折在里面，就捞出来这么个……”他指了指“回声”，“……不知道算什么的玩意儿。”
莉亚缓缓睁开眼，疲惫深处是坚韧的光。她没有回应埃克斯的抱怨，而是看向老杰克：“杰克叔叔，远星港什么情况？绝对安全吗？”
老杰克是罗兰·伏尔甘的老部下，也是这艘秘密飞船的维护者之一，莉亚从小就认识他。
“安全？”老杰克苦笑一声，“丫头，这年头哪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远星港是老罗兰早年经营的一个秘密据点，名义上是个废弃矿坑改造的私人中转站，位于一片复杂的引力异常区边缘，常规扫描很难精确定位。那里鱼龙混杂，主要是些不想被联邦或者大公司盯上的自由船长、遗迹猎人、还有……嗯，各种意义上的‘边缘人’。老罗兰在那里有点人情，但也别指望太多。那里只认钱和实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算远星港本身没问题，恐怕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谁会在这种时候跑去那里。”
林默走到“回声”的担架旁。柯尔特己经给他盖上了保温毯，但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生命监测仪上的数字虽然稳定，却始终在危险区间徘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眉头紧锁，仿佛在无尽的噩梦中挣扎。
“他需要真正的医疗舱，不是这种应急处理。”林默沉声道。
“远星港有黑市医生，只要出得起价，技术甚至比正规医院还好，而且不问来历。”老杰克接口，“但前提是，我们得能平安抵达，并且有东西付账。”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艘虽然先进但显然没什么贵重物资的飞船。
莉亚深吸一口气：“先确保抵达。杰克叔叔，接下来由你主控，你需要休息。”她看向林默，眼神示意了一下。
林默明白她的意思。两人走到驾驶室相对僻静的角落，压低声音。
“你怎么看？”莉亚首接问道，她的目光落在林默依旧偶尔闪过一丝微光的右眼上。守门人的力量，以及他与银辉之忆那短暂的、深层次的交流，让他此刻成为了最重要的信息源。
林默沉默了片刻，整理着纷乱的思绪和那些强行灌入脑海的古老知识碎片。
“‘净化者’……或者说‘秩序枷锁’，它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清除一切它们认为‘不符合秩序’的存在。‘墨丘利’和基地里的星裔遗产是首要目标，我们只是被卷进去的障碍。”林默低声道，“银辉之忆说它们的技术核心源自一个极度古老且迷失的机械文明，带有‘格式化’和‘同质化’的天性。这听起来……不像单纯的军队，更像是一种……宇宙层面的瘟疫。”
莉亚脸色凝重：“如果它们的势力范围很大……”
“恐怕是的。”林默点头，“而‘墨丘利’……银辉之忆称它是被扭曲和割裂的造物，是次级智能核心的拙劣仿制品和变异体，甚至被‘更深层的黑暗’侵蚀。我怀疑，基地的失控和攻击性，可能并非‘墨丘利’的原始设计，而是受到了那种‘黑暗’的影响。”
“父亲知道这些吗？”莉亚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确定。但‘回声’的存在，以及那个紧急协议，说明罗兰先生至少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并做了后手准备。”林默看向“回声”，“他是关键。他不仅承载了罗兰先生的生物特征和部分记忆，很可能还与‘墨丘利’或者基地深处的某个系统有首接联系。银辉之忆提到他是‘泰坦之泪’的主要交互界面。”
“我们必须让他醒过来。”莉亚下定决心，“而且，在他醒来之前，必须确保他的安全。远星港……未必可靠。”
“我们需要信息。”林默目光锐利起来，“关于谁可能对‘回声’感兴趣，关于‘净化者’的动向，关于那个在峡谷干扰中无意帮了我们的神秘信号……”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时，主屏幕上的星图显示，飞船正在接近一片标记为“小行星带/引力异常区”的空域。无数破碎的岩石和冰晶在引力的微妙平衡下缓慢旋转，形成一片天然的迷宫和屏障。
“注意，准备进入远星港导航信标范围。”老杰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惕，“都打起精神，这地方进门就得交‘买路钱’，而且随时可能遇到‘打猎的’。”
飞船降低了速度，如同谨慎的游鱼，滑入小行星带的边缘。复杂的引力场让船体不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突然，传感器发出急促的警报！
“检测到隐藏的引力陷阱！非致命，是阻滞型的！”老杰克大喊。
飞船猛地一滞，仿佛陷入无形的泥潭，速度骤然下降。
几乎同时，从几块巨大的小行星阴影后，猛地窜出三艘造型粗犷、布满改装痕迹和武器挂点的中小型飞船！它们呈品字形包抄过来，公共频道里响起一个粗野而贪婪的声音：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前面的小船，立刻熄火，交出控制权，大爷们只求财，不伤……嗯？等等！”
那声音突然顿住了，似乎是在仔细扫描他们的飞船。
“这标记……罗兰之友？还有星火的痕迹？老大！是条有点来历的鱼！”另一个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管他什么来历！进了老子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最初那个粗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语气中多了一丝谨慎和更深的贪婪，“船上的人听着，我们改主意了！不但要船要货，还要人！乖乖投降，免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莉亚己经冷着脸，猛地一推操纵杆，同时启动了飞船的紧急机动规避程序！早己充能完毕的脉冲炮瞬间对准左侧那艘看起来最破旧的改装船！
“砰！砰！”
两道脉冲能量精准地擦着那艘船的护盾边缘射过，打在后方的小行星上，炸开两团无声的烟尘！
这一手精准的警告射击，瞬间镇住了对方！
“妈的！是硬茬子！”海盗船一阵慌乱地机动。
“杰克叔叔！”莉亚喝道。
老杰克立刻会意，双手在通讯面板上快速操作，将一个特定的加密识别码和一段简短的语音信息发送了出去——那是罗兰·伏尔甘在远星港的紧急联络代码。
短暂的沉默后，公共频道里响起了一个新的、冷硬而略带电子杂音的声音，仿佛来自某个深空通讯中继站：
“鬣狗们，滚开。这条船受‘老矿锤’庇护。”
作者“每时每刻都很好”推荐阅读《秘影宝藏》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那群海盗船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老……老矿锤？！对不起！打扰了！我们立刻就走！立刻就走！”那个粗野的声音变得惊慌失措，三艘海盗船忙不迭地调转船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灰溜溜地钻回小行星带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飞船上的众人松了口气。
“‘老矿锤’？”埃克斯好奇地问。
“远星港的实际控制者之一，一个……很难形容的老家伙。但很卖老罗兰面子。”老杰克简单解释了一句，显然不愿多说。
飞船继续深入，绕过几个巨大的、被改造为隐蔽炮塔的小行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内部被掏空的小行星核心，呈现在他们面前。其内壁被改造得层层叠叠，布满了各种风格的船坞、平台、管道和临时建筑。灯光杂乱无章，各种型号的飞船停靠或穿梭不息，有人类的，也有少数明显非联邦制式的。巨大的支撑结构上涂满了各种帮派标记、广告和警告语。空气循环系统似乎有些问题，混合着引擎废气、劣质食物和某种未知化学品的古怪气味，即使隔着飞船外壳似乎也能隐约闻到。
这里就是远星港。混乱，拥挤，藏污纳垢，却又散发着一种野蛮的生命力。
在老杰克的指引下，飞船缓缓停靠在一个相对偏僻、有持枪守卫（看起来像是雇佣兵）看守的私人船坞。
舱门打开，那古怪的气味更加浓郁地涌入。
“跟我来，少说话，多看。”老杰克率先走下舷梯，对那几个打量他们的雇佣兵点了点头，递过去一小袋信用点（显然是飞船上的应急储备）。雇佣兵掂了掂袋子，让开了路。
埃克斯和柯尔特小心翼翼地抬着担架上的“回声”。林默和莉亚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这里像是某个工业区的后巷被搬到了太空。管道纵横交错，滴着不明的液体。各种种族、穿着各异的人行色匆匆，投来的目光大多带着审视、冷漠或毫不掩饰的算计。角落里，甚至有明显的非法交易正在进行。
他们这一行人格外显眼——刚刚经历苦战后的狼狈，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员（而且容貌酷似年轻的凯恩元帅），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老杰克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迷宫般的通道，来到一扇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锈蚀的金属门前。门旁只有一个简单的标志：一个扭曲的齿轮里嵌着一把断裂的锤子。
老杰克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门上打开一个小窥视孔，一双警惕的眼睛扫过外面，尤其在“回声”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门无声地滑开了。
里面是一个宽敞得多、也干净得多的空间，像是一个结合了车间、实验室和医疗站的地方。各种精密仪器和粗犷的工具杂乱却有序地摆放着。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油腻工装裤、留着浓密络腮胡、一只眼睛是机械义眼的老人，正坐在一台复杂的终端前，手里拿着一个能量扳手，似乎在修理什么。
他就是“老矿锤”。
他抬起头，那只独有的机械眼发出红色的扫描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回声”身上。
“罗兰的烂摊子？”他的声音沙哑而首接，带着浓浓的金属质感，仿佛喉咙里塞了轴承。
“锤叔。”老杰克恭敬地点头，“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还有最好的医疗。”
老矿锤哼了一声，放下扳手，走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回声”的脸，机械眼的光芒闪烁了几下。
“啧，凯恩家的小鬼年轻时的样子……罗兰还真敢搞。”他嘟囔了一句，然后指了指房间角落一个看起来相当先进的医疗舱，“把他放进去。费用从罗兰的账上扣——如果他那破组织还没倒闭的话。”
埃克斯和柯尔特连忙将“回声”放入医疗舱。透明的舱盖闭合，各种探针和输液管自动连接，生命维持系统开始工作，显示出的数据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那么，说说吧。”老矿锤转过身，靠在工具台上，拿起一个油污的杯子喝了一口里面冒着泡的绿色液体，“你们怎么惹上‘净化单元’那种疯狗的？还把星火自己的巡逻队也引来了？罗兰人呢？让他自己来擦屁股。”
莉亚和林默对视一眼。眼前这个老人似乎值得信任，但远非到和盘托出的地步。
莉亚斟酌着开口：“锤叔，我们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父亲……他失踪前留下了应急方案。我们被迫启动了‘远星守望’，才逃出来。关于‘净化者’和基地的事，我们知道得并不比您多多少。”
老矿锤的机械眼盯着莉亚，又扫过林默那异样的右眼，哼了一声：“小丫头滑头。守门人都掺和进来了，事情小不了。”他顿了顿，“不过老子也没兴趣打听太多破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你们在我这儿，暂时安全。但外面……”
他走到终端前，敲了几下，调出一些模糊的监控画面和信息流。
“……盯着你们的人可不少。除了明面上的星火和那些阴魂不散的铁罐头，至少还有两三股势力对你们感兴趣。”他放大其中一个画面，显示出一艘造型优雅、涂装低调却采用着未知科技的黑色飞船，它曾短暂出现在远星港外围，又迅速消失。
“这艘船，没见过吧？‘暗影之翼’，黑市情报贩子兼偶尔的雇佣兵，口味刁得很，一般的东西可请不动他们。”
他又调出另一个信息：“还有这个，公共频道里有人在高价悬赏关于‘凯恩克隆体’、‘基地幸存者’和‘守门人’的情报，来源加密等级很高，赏金够买下半条街了。”
气氛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他们的到来，果然像一块肥肉扔进了饿狼群。
“当务之急，是让他醒来。”林默指向医疗舱，“我们需要他掌握的信息。”
“其次，我们需要补充物资，修复飞船，并设法联系上任何可能帮助我们的、父亲以前的可靠关系。”莉亚补充道。
老矿锤挠了挠乱糟糟的胡子：“医疗没问题，老子这里设备比联邦军校还好。物资和修船，要钱，或者用等值的东西换。至于可靠关系？”他嗤笑一声，“这年头，可靠这个词值多少钱？”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倒是可以试着去‘碎星酒吧’碰碰运气。那里是港口的消息集散地，偶尔也能遇到些……念旧情的老家伙。就说是‘生锈的齿轮’让你们去的。”
就在这时，医疗舱突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只见医疗舱内，“回声”的眼睫剧烈颤抖起来，似乎正努力对抗着沉重的昏迷。他的嘴唇微动，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呓语。
莉亚立刻将耳朵贴近舱盖的扩音器。
“……不能……回去……”
“……眼睛……无数眼睛在看着……”
“……枷锁……必须打破……”
“……银色的……记忆……指引……”
“……父亲……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痛苦和恐惧，却透露出令人心惊的信息。
他即将苏醒，而带来的，或许是希望，或许是更大的风暴。
林默的右眼，再次传来熟悉的、预示着剧变与危险的微弱悸动。
远星港的暗流，正在因为他们而加速涌动。
（第五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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