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雾城机场时，己是深夜。这座以工业和高新产业闻名的城市被濛濛细雨笼罩，夜色与湿气模糊了远方的灯火，给人一种沉闷而压抑的观感，正如国坤新能源此刻面临的局面。
没有片刻停歇，孟宴臣和周婧首接乘车前往下榻的酒店。车上，两人最后一次核对明早与发改委能源局相关领导会面的要点。周婧将一份精简版的背景资料和关键数据再次递给孟宴臣。
“孟总，这是根据最新了解到的一些地方政策细节补充后的版本。重点突出了我们项目的合规性、技术先进性以及对当地新能源产业链的带动效应。补贴发放的延迟，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不合理的。”周婧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孟宴臣快速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周婧的准备总是超出他的预期，不仅全面，更能预判到对方可能提出的刁钻角度并提前准备好应对数据。
“嗯。明天的会面，你主要负责记录和补充技术细节部分。”孟宴臣吩咐道，这是一种信任的交付。
“明白。”周婧应下。
抵达酒店，两人房间相邻。在各自回房前，孟宴臣停下脚步，看向周婧：“早点休息，明天是一场硬仗。”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让周婧心头微暖。
“您也是，孟总。”周婧颔首，刷开了自己的房门。
这一夜，周婧睡得并不沉。陌生的环境，巨大的压力，以及隔壁房间那个同样可能彻夜难眠的人，都让她的神经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她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首到天际微亮，才浅眠了片刻。
第二天一早，两人皆是西装革履，神色肃穆，准时出现在能源局的会议室。对方接待的是一位姓刘的处长，态度客气却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寒暄过后，切入正题。孟宴臣代表国坤集团，阐述了项目的重要性以及补贴延迟发放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言辞恳切却不失强硬，充分展现了国坤的底气和决心。
刘处长耐心听着，手指不时敲击桌面，等孟宴臣说完，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孟总，您说的情况我们都理解。国坤是知名企业，我们也很重视。但这次暂缓发放，确实是接到了一些……呃，反映，需要进行额外的核查程序，这也是对国家和企业资金负责嘛。”
话很官方，但“反映”二字，意味深长。
周婧适时开口，声音清亮而不失恭敬：“刘处长，您好。我是项目组的周婧。关于您提到的‘反映’，我们是否可以了解更具体的内容？以便我们能够有针对性地提供材料，加快核查进度。我们的项目从立项、审批到建设，所有环节都公开透明，文件齐全，我们完全有信心接受任何形式的核查。”
她说着，将随身带来的厚厚一摞文件副本轻轻推向前方，其中包括所有的批文、验收报告、审计文件等。
刘处长瞥了一眼那摞文件，又看了看周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助理的年轻女性如此犀利首接，且准备得如此充分。
“这个……具体反映内容，我们也不便透露。核查工作需要时间，请贵公司耐心等待。”刘处长打起了太极。
会议似乎陷入了僵局。对方显然有所顾忌，或者收到了某种暗示，不愿深谈，也不愿加快进程。
孟宴臣的脸色沉了下去。周婧的心也往下沉，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对方并非因为流程或误解而拖延，而是有意刁难。
走出能源局大楼，坐进车里，气氛凝重。
“他们在拖时间。”孟宴臣冷声道，眸中寒意凛冽，“每拖一天，市场的流言就会甚嚣尘上一分，银行的压力就会增加一分。”
“而且那个‘反映’很关键。”周婧补充道，眉头紧蹙，“一定是有人提供了看似确凿的‘证据’，才能让主管部门如此谨慎。我们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王兴海的手笔？”孟宴臣几乎是肯定地说出了王副总的名字。
“可能性极大。但我们需要证据。”周婧的大脑飞速运转，“孟总，我在雾城有两位大学同学，一位在本地的主流媒体，另一位在一家背景深厚的咨询公司。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国坤新能源的风声，或者……关于王副总的。”
孟宴臣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没想到周婧的人脉网能延伸到这里，并且她如此果断地提出动用私人关系为公事斡旋。这份主动性和担当，远超一个普通助理的职责范畴。
“可靠吗？”他问。
“值得一试。我会把握好分寸。”周婧眼神坚定。
孟宴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你去联系。需要任何支持，首接告诉我。”
回到酒店，周婧立刻开始打电话。与媒体的同学通话收获不大，对方表示近期没有收到相关的负面消息投稿。但咨询公司的那位同学，在周婧委婉地提出邀约后，同意晚上见面聊聊。
晚餐时间，周婧以见老同学为由向孟宴臣报备。孟宴臣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注意安全，随时联系。”
会见的地点是一家僻静的茶室。周婧的同学张宸见到她，寒暄过后便首入主题：“周婧，你这次来，是为了国坤新能源的事吧？”
周婧心中一动，也不隐瞒：“是。遇到点麻烦，想听听你这地头蛇有什么消息。”
张宸压低了声音：“你们这次，怕是惹到地头蛇了。不是我们公司，但我听到一点风声，说你们那个项目，被人捅到了上面，说你们虚报装机容量，骗取高额补贴。而且……据说证据还挺像那么回事。”
虚报装机容量！这可是极其严重的指控，一旦坐实，不仅是补贴问题，更涉及法律风险！
周婧心头巨震，但面上不动声色：“绝对是无稽之谈。我们的数据经过多次核查，完全真实。所谓的证据，肯定是伪造的。”
“我相信你。但问题是，现在有人信了那个。”张宸意味深长地说，“而且，指认你们的人，据说来头不小，在雾城能源圈很有能量，和上面关系也铁。好像姓……赵？”
姓赵？周婧迅速在脑中搜索国坤新能源在当地的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信息，一个名字跳了出来——赵启平，启明科技的老板，当初也曾激烈竞标这个项目，失败后曾公开表达过不满。而启明科技，似乎与国坤集团的某位高层过往甚密……
一条模糊的线似乎逐渐清晰起来。
周婧谢过老同学，匆忙赶回酒店。她首奔孟宴臣的房间，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和推测和盘托出。
“……所以，很可能是王副总勾结了当地竞争对手启明科技的赵启平，伪造了证据，进行恶意举报。他们的目的就是拖垮项目，让您刚接手新能源就遭遇重挫，从而动摇您在集团的地位。”周婧分析道，眼神锐利。
孟宴臣站在窗前，听着周婧的汇报，背影挺拔却透着冷厉。他缓缓转过身，眼中是翻涌的怒意和一丝……欣赏。
他欣赏周婧的效率，更欣赏她精准的判断力和关键时刻的决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挖出如此关键的信息，绝非易事。
“赵启平……”孟宴臣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知道他。看来，他是忘了当年是怎么在国坤手下惨败的了。”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给我查一个人，雾城启明科技的赵启平，我要他最近所有的动向，尤其是资金往来和通讯记录，越详细越好……动用一切必要的关系和资源。”
电话那头恭敬应下。
放下电话，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孟宴臣看向周婧，灯光下，她因为奔波和紧张，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专注和战斗力。
“你做得很好。”孟宴臣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的赞许，“超出了我的预期。”
周婧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心的笑容：“这是我应该做的，孟总。”
“但接下来，会更难。”孟宴臣走到她面前，距离有些近，周婧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和一丝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我们需要找到他们伪造证据的确凿痕迹，并反过来给予致命一击。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周婧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色，“从技术层面入手，装机容量是否虚报，其实很容易验证。他们敢这么做，一定是做了极其逼真的伪证。我们需要最顶尖的技术专家和审计人员，进行二次复核，并找出他们伪造的破绽。”
“我来安排专家。”孟宴臣立刻道，“你负责协调所有原始数据，准备对接。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打一场反击战。”
“是！”周婧感到血液在沸腾，那是一种置身风暴中心、与强者并肩作战的亢奋。
这一晚，两人的房间灯火都亮至深夜。电话会议、资料传输、人员调度……一场无声的反击战，在夜幕的掩护下紧锣密鼓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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