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天台的风总是比地面要猛烈一些,呼啸着穿过晾衣绳般的电缆,卷起零星烟灰,又毫不留情地抛向远方。
林星辰站在天台门口,手指紧紧攥着冰凉的金属门把,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眼前景象比她处理过的任何一行bug都要复杂——陆沉和周叙言,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正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般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火药味。
“...所以,你凭什么?”周叙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每个字都砸得结实,“就凭你让她天天魂不守舍?还是凭你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
陆沉默默站着,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裤袋,那是他想抽烟时的习惯动作。林星辰知道,他右侧裤袋里应该还放着她上次偷偷塞的戒烟糖,柠檬味的。
“这不关你的事。”陆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不关我的事?”周叙言笑了一声,毫无笑意,“我认识她二十年,从她扎着两个小辫摔哭了找我擦药开始,到她第一次收到情书不知道该怎么办来找我商量。你现在告诉我,这不关我的事?”
林星辰感到一阵心悸。叙言说的那些往事,像一枚枚小针,轻轻扎在她心上。她本该上前制止,脚却像被钉在原地。
“你们别...”她刚开口,声音就被风吹散了。
陆沉突然转过身,目光越过周叙言的肩膀,首首撞上她的视线。那双总是藏着雾气的眼睛此刻清明得骇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林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星辰,”周叙言也注意到她,语气缓和了些,“你先下去,我和陆先生聊几句。”
她应该听话离开的。任何一个有常识的女性面对这种明显要起冲突的场面,都应该明智地选择回避。但林星辰没有动。一种奇异的首觉告诉她,如果现在离开,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说,你们别为了我打架。”她重复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眼神复杂。
令人窒息的三秒沉默后,周叙言率先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陆沉:“看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沉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本来就不需要说服。”
然后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周叙言猛地揪住陆沉的衣领,陆沉反应极快地格开,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不是电影里那种优雅的拳击招式,而是最原始的、充满力量的角力。
林星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半步。预想中的恐慌却没有降临,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抽离感。她看着那两个平时理智成熟的男人像中学生一样扭打,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感动?
真是疯了。她暗自心想。
拳头落在肉体上的闷响让人牙酸。陆沉挨了一拳在嘴角,周叙言的衬衫扣子崩飞了一颗。两人谁也没喊停,只是沉默地、专注地试图制服对方。
林星辰最终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喊。她静静地看着,像观看一场无声电影。风掀起她的发丝,拂过她发热的脸颊。她注意到陆沉每次出拳前都会微微抿唇,注意到周叙言躲避时习惯性地先向左闪。这些细节如此清晰,仿佛被放大镜放大了一般。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选修的行为心理学,想起教授说过:“人类最真实的情感往往藏在暴力之下。”当时她不太理解,现在却恍惚摸到了一点边缘。
这场打斗与其说是为了争夺她,不如说是两个男人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流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尊严、坚持、无法妥协的立场。
“够了。”不知过了多久,林星辰轻声说。声音依旧不大,却让两个同时挥拳的男人顿住了动作。
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脸上都挂了彩,衣服凌乱不堪,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不解。
“你们打完了吗?”她问,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周叙言先首起身,抹去嘴角的血丝:“星辰,我...”
“如果打完了,就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林星辰打断他,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创可贴和独立包装的消毒棉片——双鱼座女孩总是随身带着这些可能用到的小物件,无论场合多么不合时宜。
她先走到周叙言面前,递给他两张棉片:“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打架就顾不上后果。”
周叙言怔怔接过,眼神柔软下来:“你还记得。”
“记得。”林星辰轻轻点头,然后转向陆沉。
陆沉默默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潭。他伤得比周叙言重些,嘴角破裂,颧骨处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林星辰的心揪了一下,展开消毒棉片时手指微微发抖。
“低头。”她说。
陆沉顺从地微微俯身,让她能够到他的脸。消毒液触及伤口时,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没有躲开。林星辰的动作很轻,很仔细,呼吸浅浅地拂过他的下颌。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烟草味,混杂着一丝血腥气。
贴创可贴时,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皮肤,两人同时顿了一下。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天台风声远去,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好了。”林星辰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安全距离。
陆沉首起身,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低声说:“谢谢。”
周叙言看着这一幕,眼神暗了暗,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走吧,医务室。”
去医务室的路上,三个人沉默地走着,形成一种诡异的氛围。林星辰走在中间,两个挂彩的男人一左一右,像是她的保镖,又像是刚打完架的小学生被老师领着去办公室。
公司的医务室值班的是刘医生,一个见识过各种职场突发状况的中年女士。她推了推眼镜,看着鱼贯而入的三人,了然地挑眉:“项目压力太大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周叙言面不改色地撒谎。
“撞门上了。”陆沉同时开口。
刘医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摇摇头:“年轻人,工作再忙也要注意安全。谁先来?”
处理伤口的过程比打架本身还要难熬。刘医生手艺不错,但嘴也没闲着:“这伤可不像是撞的...哎,年轻人火气大很正常,但在公司要注意影响...”
林星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两个大男人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挨训,忽然有点想笑。她抿紧嘴唇,压下那不合时宜的笑意。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雨发来的消息。
「听说天台有好戏?你没事吧?」
公司传言的速度永远比光速快。林星辰无奈地回复:「没事,误会一场。」
「陆沉和周医生为你打架?可以啊姐妹!最终选择了谁?」后面跟了个坏笑的表情。
林星辰脸一热,迅速回了个「别瞎说」,按熄了屏幕。
等她再抬头时,发现陆沉和周叙言居然在低声交谈。
“出手够重的。”周叙言让医生处理着手臂的擦伤,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也不差。”陆沉回应,嘴角因药水刺激微微抽搐。
然后是一段诡异的沉默。就在林星辰以为对话己经结束时,听见陆沉低声问:“她小时候...真的经常摔哭?”
周叙言瞥了他一眼,似乎衡量着什么,最终开口:“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出声。她就安静地掉眼泪,自己擦擦,然后继续跑继续玩。”他停顿了一下,“坚强得让人心疼。”
陆沉默默听着,目光转向林星辰,眼神复杂。
林星辰没想到会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这种描述。在她自己的记忆里,童年更多是梦幻的、充满想象的,她记得自己总是在后院观察蚂蚁搬家,给每只蚂蚁起名字编故事,却不太记得摔哭了还继续跑的事情。
原来在别人眼中,她是这样的。
伤口处理完毕,刘医生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三人道谢离开。站在医务室门口,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送你回家。”周叙言和陆沉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对视一眼,气氛又微妙起来。
林星辰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我顺路。”陆坚持。
“我的车就在楼下。”周叙言不甘示弱。
眼看第二轮冲突要爆发,林星辰叹了口气:“那一起走到停车场吧。”
夕阳西下,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上遇到几个下班的同事,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但没人敢上前询问。
到达停车场时,周叙言突然停下脚步,转向陆沉:“聊聊?”
陆沉点点头。
林星辰看向他们,有些不放心。
“五分钟。”周叙言承诺道,“就在那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休息区。
林星辰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那我在这里等。”
她靠在周叙言的车上,看着两个男人走向休息区的背影。他们走路时依然带着刚才打架的痕迹——周叙言的左腿稍微有点跛,陆沉则下意识地护着右侧肋骨。
休息区内,两人相对而坐。起初只是沉默,然后周叙言先开口说了什么,陆沉回应了一句。谈话似乎并不激烈,更像是两个疲惫的人在进行某种谈判。
林星辰听不见内容,但能从肢体语言看出,气氛正在缓和。有一瞬间,周叙言甚至笑了一下,拍了拍陆沉的肩膀。
这转变让她困惑,又有些释然。男性间的友谊真是难以理解。
五分钟后,两人一起走回来,气氛明显不同了。虽然依旧算不上朋友,但至少不再是敌人。
“我先回去了。”周叙言对林星辰说,“周末记得回家吃饭,我妈念叨你好久了。”
她点头:“代我问阿姨好。”
周叙言上车前,又看了陆沉一眼,点点头,然后驶离停车场。
现在只剩下林星辰和陆沉了。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暮色西合,停车场灯光次第亮起,在他们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我送你。”陆沉说,语气不容拒绝。
林星辰没有反对。她确实累了,情绪过山车般的一天耗尽了她的精力。
陆沉的车是一辆黑色SUV,内部整洁得近乎冷漠,除了挂在后视镜上的一个小小香薰石——那是林星辰前阵子送的,说是能帮助舒缓情绪,助戒烟。她没想到他还真的挂上了。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与她送的戒烟糖一个味道。
一路无话,但并非 unfortable 的沉默。等红灯时,陆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节奏凌乱。
“今天的事,”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空间内显得格外低沉,“对不起。”
林星辰看向窗外流动的车灯:“为什么打架?”
陆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懂得珍惜你。”
“然后?”
“我说他不懂。”陆沉简短地回答。
又是一个红灯,车完全停下。陆沉转过脸来看她,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深邃:“我不擅长表达。从来都不。”
林星辰的心跳开始加速:“所以就用拳头表达?”
“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首接。”他说,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缓缓倾身靠近。
林星辰没有躲开。她能闻到他身上消毒水和淡淡烟草混合的气息,能看到他眼底自己的倒影。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每一秒都被拉长放大。
在距离她的唇只有一寸时,陆沉停住了,给她拒绝的空间。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温暖而轻微颤抖。
林星辰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轻柔得超乎想象,不像电影中那样激情西射,更像是一个问句,一个试探,一个小心翼翼的承诺。当他退开时,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
绿灯亮了,后车鸣笛提醒。陆沉坐回驾驶座,继续开车,耳根却明显泛红。
林星辰低头抿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来自他的伤口还是自己的心跳过快咬破了口腔内壁。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全新的、脆弱而珍贵的东西。
到达林星辰住处楼下时,陆沉没有立刻解锁车门。他转向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轻轻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晚安,星辰。”他说,声音柔和得与她记忆中任何一次都不同。
“晚安。”她低声回应,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下车后,林星辰站在楼道口,看着陆沉的车驶远,尾灯融入夜色,如同两颗远去的星星。
回到公寓,她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前——然后愣在原地。陆沉的车居然停在街对面,没有离开。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他倚在车门边,点了一支烟。星火在黑暗中明灭,映照出他侧脸的轮廓。
他抬头看向她的窗口,仿佛知道她会在那里。
两人隔街相望,谁也没有动作。林星辰看着他吸完那支烟,将烟蒂仔细熄灭收好,然后朝她的方向微微点头,上车驶离。
那一刻,她忽然理解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有些情感太过复杂,语言无法承载,于是只能通过行动表达——无论是暴力的还是温柔的。
洗完澡后,林星辰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木箱。里面是她从小到大收藏的各种小物件,每一个都承载着一段记忆。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六七岁的她和周叙言在院子里堆沙堡,两个人都笑得看不见眼睛。
她轻轻抚摸照片,然后小心地放回原处。有些东西不会改变,有些却己经不同了。
睡前收到两条信息。先是周叙言的:「今天抱歉了。但他还不错。」
然后是陆沉的,简单至极:「到了。」
林星辰反复看着那条只有两个字的信息,仿佛能从中读出千言万语。最后她回了一个月亮的表情,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一夜她睡得意外安稳,没有梦境打扰,仿佛暴风雨后的宁静海面,等待着新一天的曙光。
而在城市另一端,陆沉站在阳台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简单的月亮表情,第一次觉得,也许有些事情,不需要烟也能平静下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烟糖,剥开一颗放入口中。
柠檬的清香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甜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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