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一样泼在窗纸上，宋仁投坐在父母卧室的梳妆台前，手里捏着那张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单。台灯的光昏黄，把“宋小亮”三个字照得有些发虚，可那一行行“每月15号转账2000元”的记录，又扎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起三个月前，刘翠花在法庭上撒泼时喊的话——“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外面养的那个狐狸精！还有那个野种！你对得起我吗？”当时他只当是刘翠花气疯了胡言乱语，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胡话。
“哥，你怎么还不睡？”宋仁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明天还要早起去超市盘点呢。”
宋仁投赶紧把流水单塞进梳妆台的抽屉里，锁好，转身拉开门：“没什么，刚整理完爸妈的旧东西，有点睡不着。你怎么醒了？”
“听到你房间有动静。”宋仁月揉了揉眼睛，看到他手里的空杯子，“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不用，我自己去。”宋仁投拦住她，摸了摸她的头，“你快去睡，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
看着妹妹回房的背影，宋仁投的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不想让妹妹担心，可这个宋小亮像颗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响。
第二天一早，宋仁投把超市的事交给小张和小李，自己开车去了邻市——银行流水显示，宋小亮的账户开户行在邻市的幸福路支行。他想先去银行问问，能不能查到更多关于宋小亮的信息。
银行的工作人员听完他的请求，摇了摇头：“先生，客户的信息是保密的，除非你有法院的调查令，否则我们不能透露。”
宋仁投早料到会这样，他拿出手机，给侦探老陈打了个电话。老陈是他之前找零件商时认识的，查人查事很有一套。
“老陈，帮我查个人，邻市的，叫宋小亮，二十岁左右，他的银行卡开户行在幸福路支行。”宋仁投靠在车边，声音压得很低，“我怀疑他是宋富贵的私生子，你帮我查查他的家庭住址、父母情况，越详细越好。”
“宋富贵的私生子？”老陈的声音顿了一下，“行，你等我消息，最晚明天中午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宋仁投开车在邻市转了转。幸福路是条老街道，两边都是低矮的居民楼，街角有个小学，孩子们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在这条街上买糖葫芦。
“宋小亮……”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如果真是宋富贵的儿子，他现在应该也在上大学吧？会不会和妹妹一样，是个懂事的孩子？
可转念一想，宋富贵那样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说不定和宋小宝一样，蛮横又自私。
回到家时，己经是下午了。宋仁月正在超市里帮张叔整理货架，看到他回来，连忙迎上来：“哥，你去哪了？一上午都没看到你。”
“去邻市办点事。”宋仁投含糊地说，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超市今天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刘婶他们又来了，还带了几个新朋友。”宋仁月笑着说，“对了，张叔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晚上我们回家吃。”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叔提起了宋富贵：“听说宋富贵在监狱里过得不怎么样，被其他犯人打得鼻青脸肿，连饭都吃不饱。”
“活该。”宋仁月咬了一口肉，语气里满是不屑，“他当年那么对我们，现在遭报应了。”
宋仁投没说话，他想起那个还没查到的宋小亮。宋富贵在监狱里肯定不好过，会不会让宋小亮来找他的麻烦？
第二天中午，老陈的电话打来了。
“仁投，查到了。”老陈的声音带着点嘈杂，像是在外面，“宋小亮，十九岁，邻市师范大学大一学生，家住幸福路小区3号楼2单元501室。他母亲叫林慧，西十岁左右，在小区门口开了家小超市。根据我的调查，林慧和宋富贵是高中同学，二十年前就在一起了，后来宋富贵娶了刘翠花，就和她断了联系，但一首偷偷给她打钱，宋小亮出生后，更是每个月都没断过。”
“师范大学……”宋仁投愣了一下，没想到宋小亮竟然是个大学生，还是学师范的，“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宋富贵吗？”
“应该知道。”老陈说，“我问过林慧超市的邻居，说宋小亮小时候经常问林慧，爸爸是谁，林慧总是哭。后来宋富贵开始打钱，宋小亮就再也没问过，估计是知道了。”
挂了电话，宋仁投的心里更乱了。一个知道自己父亲是杀人犯的大学生，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恨宋富贵？还是会帮宋富贵来报复他？
他决定去邻市看看，见见宋小亮和他的母亲林慧。
第三天一早，宋仁投开车去了邻市。幸福路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他爬了五层楼，终于到了501室。门是防盗门，上面贴着一张“福”字，己经有些褪色了。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疑惑：“你好，请问你找谁？”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林慧，她的眼睛很大，鼻梁很挺，和宋富贵有几分像。
“您好，我是宋仁投，宋富贵的侄子。”宋仁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我找宋小亮，有点事想和他谈谈。”
林慧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想关门，宋仁投伸手挡住：“林阿姨，您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和宋小亮聊聊。”
“你走！我不认识你！小亮也不在家！”林慧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从房间里走出来，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眼睛和宋富贵几乎一模一样。他看到宋仁投，皱起眉头：“你是谁？找我妈干什么？”
这个男生应该就是宋小亮。
“小亮，你别过来！”林慧想拦住他，却被他推开了。
宋小亮走到宋仁投面前，眼神里满是敌意：“你是宋仁投？我爸说的那个害他坐牢的侄子？”
“我没有害他。”宋仁投看着他，“是他自己做了违法的事，杀了我爸妈，绑架我妹妹，捅伤我员工，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你胡说！”宋小亮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我爸不是那样的人！是你陷害他！”
“我有没有陷害他，你可以去法院查判决书，去问监狱的警察，去问被他伤害过的人！”宋仁投用力推开他的手，“宋小亮，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宋富贵的事和你无关，你别学他，走上歪路。”
“我的事不用你管！”宋小亮的眼睛红了，“你给我滚！以后别再来我家！”
林慧拉着宋小亮，哭着说：“小亮，别说了，让他走，我们以后再也不要提宋富贵了……”
宋仁投看着这对母子，心里五味杂陈。林慧看起来是个善良的女人，宋小亮虽然激动，但眼神里没有宋富贵的蛮横，或许他只是被宋富贵骗了。
“林阿姨，小亮，我走。”宋仁投后退一步，“但我希望你们想清楚，宋富贵不是什么好人，别被他误导了。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们。”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走到楼下，宋仁投抬头看了看501室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他知道，这次见面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可能让宋小亮更恨他。
回到家，宋仁月看出他心情不好，关切地问：“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仁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宋小亮的事告诉了她。
“宋富贵的私生子？”宋仁月瞪大了眼睛，“他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不知道。”宋仁投摇了摇头，“我看他现在还在上学，应该不会轻易来闹事。但我们还是要小心点，超市和家里都装了监控，你出门的时候注意点，别一个人走夜路。”
“嗯，我知道了。”宋仁月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好。”宋仁投笑了笑，心里的石头稍微轻了点。
晚上，宋仁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宋小亮那双和宋富贵一模一样的眼睛，想起林慧哭红的脸，想起妹妹担心的眼神。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等着宋小亮来报复。他应该主动做点什么，比如去学校找宋小亮谈谈，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别被宋富贵骗了。
第二天一早，宋仁投开车去了邻市师范大学。他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看到宋小亮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来。
“宋小亮。”他走过去，叫住他。
宋小亮看到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怎么来了？我说过，别再来找我！”
“我想和你谈谈，就五分钟。”宋仁投看着他，“关于宋富贵，关于我爸妈的事，我想让你知道真相。”
宋小亮的同学看情况不对，识趣地先走了。
两人走到学校旁边的公园，坐在长椅上。
“你想说什么？”宋小亮的语气很冷淡。
宋仁投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复印件，是法院的判决书：“这是宋富贵的判决书，你自己看。他故意破坏我爸妈的刹车，导致他们车祸去世；为了侵占我家的财产，绑架我妹妹；还让宋小宝捅伤我的员工。这些都是事实，有证据有证人，不是我陷害他。”
宋小亮接过判决书，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一页一页地看，脸色越来越白。
“不可能……”他摇着头，声音发抖，“我爸不是这样的人……他每次来看我，都告诉我他是个好人，说他和你爸妈的事是意外……”
“意外？”宋仁投冷笑一声，“刹车被人换了劣质油，刹车片被磨薄，刹车管路被堵塞，这叫意外？宋小亮，你己经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该学会分辨是非了。宋富贵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他想在你心里维持一个好爸爸的形象，他根本就不在乎你和你妈妈，不然为什么二十年来，都不敢公开承认你们？”
宋小亮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判决书上，晕开了“故意杀人未遂”几个字。
“我不信……我要去问我爸……”他猛地站起来，想走。
“你可以去问。”宋仁投拦住他，“但我劝你，别去。宋富贵现在在监狱里，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我，他只会骗你，让你帮他做事。你想想，如果你真的帮他报复我，犯了法，你妈妈怎么办？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提到母亲，宋小亮的脚步停住了。他想起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开超市，想起母亲为了给他凑学费，省吃俭用，想起母亲看到他时，眼里的骄傲和心疼。
“我……”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小亮，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宋仁投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事实就是这样。你是个大学生，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因为宋富贵，毁了自己的人生。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可以随时找我，我会把所有证据都给你看。”
说完，宋仁投站起身，准备离开。
“宋仁投。”宋小亮突然叫住他，声音很轻，“我……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宋仁投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走出公园，宋仁投的心里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宋小亮会不会真的想通，但至少他试过了。
回到家，宋仁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好奇地问：“哥，你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没什么。”宋仁投笑着说，“就是觉得，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他走到父母的遗像前，深深鞠了一躬：“爸妈，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好妹妹，保护好我们的家。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退缩。”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遗像上，父母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温暖。宋仁投知道，只要心里有光，就不怕黑暗。那个叫宋小亮的男孩，或许不会成为他的敌人，反而会成为一个懂得分辨是非的好人。
而他，也会继续沿着父母铺好的路，好好做生意，好好做人，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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