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病房的门被推开时，消毒水的味道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呛得宋仁投喉咙发紧。他停下脚步，看着病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宋富贵盖着薄薄的蓝白条纹被单，整个人瘦得像一片脱水的叶子，肩膀和胯骨的轮廓在被单下清晰得扎眼。
“你来了……”宋富贵的声音从氧气罩后面传出来，模糊又微弱，像蚊子振翅。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天，才定格在宋仁投身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宋仁投走到病床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监护仪上的绿色线条有气无力地跳动着，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苟延残喘。他想起第一次在法庭上见到宋富贵的样子，那时的宋富贵虽然狼狈，却还带着几分嚣张，梗着脖子说“我没罪”；而现在，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骨架。
“仁投……你过来点……”宋富贵伸出手，那只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节突出，皮肤松弛得像老树皮，上面还留着输液的针孔，“我有话……跟你说……”
宋仁投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凑了凑。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宋富贵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一个病危的人，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我错了……仁投……我真的错了……”宋富贵的眼泪从眼角涌出来，顺着凹陷的脸颊往下流，滴在宋仁投的手背上，冰凉的，“不该贪你家的超市……不该动你爸妈的钱……更不该……买通修车师傅……害他们……”
“买通修车师傅”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宋仁投的耳朵里。他猛地想起父母车祸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交警说“刹车失灵，属于意外”；想起法医鉴定报告上“刹车系统被人为破坏”的字样，想起零件商拿出的、签着宋富贵名字的购买记录。这么多年的恨，像被点燃的汽油，一下子烧了起来。
可他看着宋富贵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算计和阴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恐惧和悔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没有甩开宋富贵的手——他突然发现，自己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那时候……鬼迷心窍了……”宋富贵的声音开始发颤，抓着宋仁投手腕的手也跟着抖，“你爸妈的超市生意好……我眼红……我想把它抢过来……我以为……只要他们不在了……你和你妹妹小……就斗不过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宋仁投终于开口，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他们是你的亲戚，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我太贪了……”宋富贵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氧气罩上都氤氲了一层白雾，“我欠了高利贷……催得紧……我想拿你家的钱还债……我以为……只要做得干净……就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宋仁投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凉，“你以为赵老板会帮你瞒一辈子？你以为修车师傅会替你扛一辈子？你以为宋小亮拿着刀威胁我，就能把一切都抹掉？”
宋富贵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氧气机发出“呜呜”的警报声。旁边的护士连忙跑过来，调整了氧气流量，又拍了拍他的背，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小亮……小亮怎么样了？”宋富贵喘着气，抓住宋仁投的手不肯放，“他是不是……恨我？我听说……他被判了一年……”
“他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宋仁投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宋富贵手心的冰凉，“不像你，到现在才说这些没用的。”
宋富贵的手僵在半空，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像被吹灭的蜡烛。他看着宋仁投，嘴唇动了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复仇之怒火燎原》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妈……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以后能看着点小亮……别让他……走我的老路……”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宋仁投的心上。他想起宋小亮被抓时的样子，那个半大的孩子，眼睛里带着和宋富贵一样的阴鸷，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宋小亮还没这么坏，偶尔会跟着宋富贵来超市，偷偷拿一颗糖塞给他，说“仁投哥，你别告诉爸爸”。
“我不会管他。”宋仁投冷冷地说，可心里却不像嘴上那么硬，“他的路是自己选的，该怎么走，他自己决定。”
“不……你要管……”宋富贵急了，想坐起来，却被护士按住了。他挣扎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是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快死了……没人管他了……仁投，我求你……看在……看在咱们小时候的情分上……”
“小时候的情分？”宋仁投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把我爸妈害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小时候的情分？你把我和我妹妹赶出门，让我们睡在桥洞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小时候的情分？你让宋小亮拿着刀捅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小时候的情分？”
每说一句话，宋仁投的声音就冷一分。他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会骂出声，会哭出来，可实际上，他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累。这么多年的恨，这么多年的复仇，到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宋富贵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监护仪上的心率开始下降，绿色的线条跳得越来越慢，红色的警报灯开始闪烁。
“病人心率下降！准备抢救！”护士大喊一声，立刻推来抢救车，开始给宋富贵做心肺复苏。
宋仁投往后退了退，靠在墙上，看着护士忙碌的身影，看着宋富贵在病床上挣扎。他想起父母的照片，想起他们温暖的笑容，想起他们临终前可能经历的痛苦，心里的恨又涌了上来，可这恨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着力点。
“仁投……”宋富贵突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他的名字，“我错了……真的……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猛地一歪，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监护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首线，“嘀——”的长音在病房里响起，尖锐而冰冷，像在为这场迟来的忏悔画上句号。
护士停下了动作，叹了口气，拔掉了宋富贵手上的输液针。她转过身，对宋仁投说：“节哀。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去办公室签个字吧，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宋仁投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宋富贵。这个毁了他全家的男人，终于死了。他赢了，赢了仇恨，赢了复仇，可他一点都不开心。他想起小时候宋富贵带他去买糖葫芦的场景，想起宋富贵把他举过头顶看庙会的样子，想起宋富贵曾经也是个会笑的人。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宋仁投走出病房时，夕阳正从监狱的铁窗里照进来，把地面染成了一片金红色。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心里没有恨，没有喜，只有一种空荡荡的麻木。
他终于明白，有些仇恨，就算报了，也填不满心里的洞。有些伤害，就算凶手死了，也永远不会愈合。
“爸妈，他认错了。”宋仁投对着天空轻声说，“可我知道，你们不会原谅他，我也不会。但我不恨了，太累了。”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秋天的凉意。宋仁投裹紧了外套，转身往监狱大门走去。他知道，宋富贵的死不是结束，而是他人生的一个新开始——一个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好好照顾妹妹，好好完成父母未竟心愿的开始。
病房里，护士正在收拾东西。宋富贵的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仿佛还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原谅。监护仪的长音还在响着，像在为这场荒唐又悲凉的人生，唱着最后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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