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连氧气机的“呼呼”声都显得格外沉重。宋富贵看着宋仁投转身的背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枯瘦的手指间夹着一枚金灿灿的戒指——那戒指边缘己经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月”字，是当年他偷偷给仁月买的周岁礼，后来被他藏起来，再也没拿出来过。
“仁投……等等……”宋富贵的声音像被风吹破的纸，带着细碎的颤音，“这个……你拿着……给仁月……就当……就当我这个叔叔……最后一点心意……”
宋仁投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给戒指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他想起仁月周岁那天，宋富贵确实抱着她笑过，还说要给她买最好的礼物。可后来呢？他把仁月和他赶出门，让他们在寒风里发抖；他让刘翠花对着仁月骂最难听的话；他让宋小亮拿着刀，指着仁月的鼻子威胁。
这枚戒指，算什么？迟来的补偿？还是最后的自我安慰？
“你自己留着吧。”宋仁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不需要。”
宋富贵的手僵在半空，戒指从他指尖滑落，“当啷”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他看着那枚在地上滚动的戒指，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暴雨浇灭的火苗。
“她……她真的……不需要吗？”宋富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不该……让她受那么多苦……这枚戒指……是我当年……特意给她买的……我一首……一首藏着……想等她长大……亲手给她戴上……”
宋仁投终于转过身，看着宋富贵蜷缩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彻底的麻木。他想起仁月去年生日时说的话：“哥，我现在什么都不缺，有你，有超市，有小宇他们，我很开心。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仁月不是忘了，是放下了。她放下了仇恨，放下了委屈，也放下了对宋富贵这个“叔叔”的所有期待。而这枚戒指，不过是宋富贵自我救赎的工具，对仁月来说，毫无意义。
“她现在过得很好。”宋仁投蹲下来，捡起那枚戒指，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有新的衣服，有喜欢的书本，有很多关心她的人。这些，都不是你能给的，也不是这枚戒指能弥补的。”
宋富贵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监护仪上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护士跑进来，看了一眼监护仪，皱着眉对宋仁投说：“家属，你还是先走吧，病人需要安静，不能再激动了。”
宋仁投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宋富贵。宋富贵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着，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像个无助的婴儿。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宋富贵带他去河边钓鱼，鱼线缠住了树枝，宋富贵也是这样，急得满头大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可那都是过去了。
宋仁投转身走出病房，没有再回头。走廊里的灯光很暗，长长的走廊像一条通往过去的隧道，他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过去告别——告别父母的惨死，告别被侵占的家产，告别被威胁的恐惧，也告别对宋富贵最后的一丝牵绊。
走到监狱大门时，夕阳正好落在他的肩膀上，暖黄色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监狱的高墙，那高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了宋富贵的一生，也吞噬了他过去的十年。
“爸，妈，我走了。”宋仁投对着天空轻声说，“以后，我不会再来看他了。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仁月，会把图书馆盖好，会帮更多的孩子。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秋天的桂花香。宋仁投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桂花的甜香和泥土的清新。他掏出手机，给仁月打了个电话。
“哥，你在哪呢？我刚从学校回来，带了小宇他们画的画，你快回来看看！”仁月的声音像清脆的风铃，带着满满的笑意。
“我马上就回。”宋仁投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你等我，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糖葫芦。”
挂了电话，宋仁投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超市的地址。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像他正在远离的过去。他看着窗外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路边摆摊的小贩，突然觉得很踏实——这就是生活，平凡而真实，没有仇恨，没有算计，只有简单的幸福。
回到超市时，仁月正和小宇他们在门口等着。小宇手里拿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座漂亮的图书馆，图书馆的门口站着宋仁投和仁月，身边围着一群孩子，笑得像向日葵。
“哥，你看我画的图书馆！”小宇跑过来，把画递到宋仁投手里，“校长说，下个月就能完工了，我们就能在里面看书了！”
“画得真好。”宋仁投摸了摸小宇的头，转头看向仁月。仁月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对着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一刻，宋仁投突然明白，他不需要宋富贵的忏悔，不需要那枚迟来的金戒指，更不需要所谓的“原谅”。他拥有的，己经足够多——妹妹的陪伴，孩子们的笑容，超市的烟火气，还有即将建成的图书馆。这些，才是他生活的意义，才是对父母最好的告慰。
他接过仁月递来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夕阳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宋仁投知道，从他走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告别了过去。那些仇恨，那些痛苦，那些牵绊，都被留在了身后的高墙里，再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他的未来，会像小宇画里的图书馆一样，明亮而温暖，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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