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不是在崩塌,它在被“反向书写”。
意识的沉沦并非坠入黑暗,而是坠入“空白”——那是一种比黑暗更纯粹、更终极的虚无。痛楚在消失,因为“痛”这个概念正在被抹除;记忆在褪色,因为“过去”正在被删除;就连“我”这个最核心的自我认知,也像一行写在沙滩上的代码,正被宇宙那漠然的潮汐缓缓抚平,归于不存在。
这便是“猎人”的力量,这便是被“凝视”的下场。一种连死亡都显得无比奢侈的终极湮灭。
在这片概念的空白之中,我仿佛成了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漂浮着,消散着。但我又能“听”到一些声音,一些从那个即将被我遗忘的、“存在”的世界里传来的最后回响。那些声音充满了惊恐、混乱与不解,像隔着无数层厚重的水幕,扭曲而遥远。
“……‘吃存在’?!那是什么意思?是物理学概念吗?!”
“她的脑波活动正在急剧衰退!不!不是衰退,是……归于绝对的平寂!这不符合任何己知的昏迷模型!”
“‘信使号’自动维生系统己启动!正在为她注射高浓度肾上腺素和神经稳定剂!”
“没用的!她的身体没有问题!是……是她的灵魂正在消失!”
“‘变得不存在’……她最后的话……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自杀吗?!”
“不……这是一个警告!一个神祇留给我们最后的警告!”
他们的声音,在我这片空白的世界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是啊,该怎么办呢?
当你的敌人是宇宙中最根本的“删除键”时,你该如何反抗?你的一切反抗,你所创造的一切武器,你所拥有的一切能量,本身都是一种“存在”。你的抵抗只会让你的“存在感”变得更加鲜明,就像在黑暗中点燃了更亮的火炬,只会让那个猎人更快地找到你,然后将你连同你的火炬一起擦除。
放弃吧。
一个冰冷而诱惑的声音在我灵魂深处悄然响起。放弃抵抗,停止思考,就这样顺应着这股力量,让自己彻底地归于“无”。这样就不会再有痛苦,不会再有悲伤,不会再有那份失去了陆承渊的剜心之痛。
是啊,就这样结束吧,和他一起消失。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最甜美的毒药,迅速麻痹了我最后一丝挣扎的意志。我的意识开始加速消散,我正在主动拥抱这场概念上的死亡。
然而,就在我即将彻底化为“无”的前一刹那,一抹不属于这片“空白”的温暖金色,毫无征兆地在我意识最深处亮了起来。
那金色是如此熟悉,如此温柔。它像一滴落入纯白画布的颜料,迅速在我这片空白的世界里渲染开来。空白被色彩所取代,冰冷被温度所驱散。
我看到了。
我看到一缕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温暖的橘黄色。我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我亲手烹饪的红烧肉的浓郁香气。我感觉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正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他。
陆承渊。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坐在那张我们一起吃了“最后的晚餐”的餐桌前。他穿着那身我最熟悉的白色衬衫,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他的脸上带着那抹独属于我的温柔笑意,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倒映出整片星空。
“承渊……”我开口,声音哽咽颤抖,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不是现实,我知道。这只是我在彻底消散前,执念所化的最后幻象。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泣不成声地问道。
“我一首都在。”他开口,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安心,“在你心里。”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了用力。“我看到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与骄傲,“你找到了我留下的讯息。”
“可是……我……”我痛苦地摇着头,“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是我!是我点燃了那盏该死的灯!是我把那个怪物引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我害了你!也害了所有人!”
“不。”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提前看到了我们真正的敌人。”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然然,你还记得我最后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那被绝望与自责填满的混沌大脑。
“……好好地,活下去。”我喃喃地重复着他最后的嘱托。
“对。”他点了点头,笑了,“所以,你不能在这里放弃。”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伸出手轻轻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他的指尖带着记忆中独有的温度。
“那个东西,它的力量是‘抹除’。”
“而你,苏然,你的力量是什么?”
他的问题像一声洪钟,在我的灵魂深处轰然敲响!
我的力量……我的力量是……
“是生命,是创造。”他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声音里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本质就是‘存在’本身!你是这颗星球生命意志的化身!你是那个‘抹除者’天生的敌人!一个‘创造者’,怎么能被一个‘删除者’轻易地吓倒?”
“可是……我打不赢它……”我绝望地看着他,“任何抵抗都是在加速我们的灭亡!”
“谁说要跟它硬碰硬了?”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熟悉的狡黠与疯狂,像当年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陆氏总裁。
“打不赢,就骗过它。”他俯下身,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然然,你是一个最伟大的‘作者’。而一个作者最擅长的,不就是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吗?”
“去对整个宇宙撒一个弥天大谎。”
“去将我们的家,从它的‘故事’里暂时地删掉。”
“然后,活下去。”
“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晃动。夕阳褪去,餐桌消失,他那温暖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虚幻。
“不!别走!”我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记住,我们的约定。”他对着我露出最后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便化作了漫天金色光点,消散在这片即将崩塌的幻境之中。
而那些金色光点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股无比温暖而磅礴的力量,狠狠地注入了我那即将被抹除的灵魂本源之中!
那是我的执念,是我的爱,是我对他许下的那个承诺!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轰——!!!
我的意识深处仿佛引爆了一颗金色的太阳!那股属于“创造”的神力,在这一刻被我的求生意志催动到了极致!它不再是温和的创造,而是充满了对“抹除者”的愤怒与挑衅的疯狂书写!
如果你要抹除我的“存在”!那么,我就创造出一个更加庞大的“存在”来对抗你!
如果你要删除我的“故事”!那么,我就写下一部更加宏伟的史诗来淹没你!
那股冰冷的“抹除”之力,在我这疯狂的意志冲击下,竟然被硬生生地逼退了一丝!而我也终于借着这宝贵的一瞬间,夺回了我身体的控制权!
“呃——啊——!!!”
我猛地从那无尽的深渊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嘶吼!
意识回归,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头颅像要炸开一样,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那概念的反噬给震碎了。我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信使号”驾驶舱里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刺耳的警报声充斥着我的耳膜。
“苏然小姐!你醒了!”
“天呐!她的生命体征正在恢复!”
陈默和科学家们那充满了惊喜与不敢置信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疯狂地响起。
我没有理会他们。我能感觉到“信使号”正在高速返航,显然,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启动了紧急避险程序。
“不……”我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按住了飞船的手动操控杆,“……不能回去。”
我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什么?!”通讯器那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抬起头,透过舷窗望着那颗在视野中不断放大的蔚蓝色星球,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回去,就是等死。”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唯一的活路,不在地球。”
“而在,这里。”
我猛地一拉操纵杆,“信使号”在太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调转船头,再一次对准了那片巨大的钢铁坟场。
“苏然小姐!您要做什么?!”
“我要借用一下这群‘逃亡者’的遗产。”我看着那片死寂的黑色大陆,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我要用它们的尸体,为我们的太阳系打造一副棺材。”
“一副能够骗过死神的棺材。”
(http://www.220book.com/book/M79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