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酱园的老作坊,陶缸里的豆瓣酱正泛着琥珀色的光泽,那是我吕方守了一辈子的味道。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弹出的新闻标题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王氏酱油检出添加剂超标,全市工厂连夜查封”。
王总,王建军,那个和我斗了半辈子的老对手,终究还是栽在了“捷径”上。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快意,而是恍惚。西十年前,我和他同时接手父辈的酱园,他总说我“守旧”,笑我坚持古法酿造是“跟钱过不去”。如今,他的工厂停了,而我的“吕记酱园”,还在靠这口老缸、这些老伙计撑着。
“爸,思归的婚宴请柬印好了,您过目。”儿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烫金请柬。思归要娶的是隔壁巷口的林家姑娘,那孩子眉眼温顺,像极了他早逝的母亲。我接过请柬,指尖划过“爱子思归与林晓结婚之喜”的字样,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苏阿姨说,婚礼的酱菜得用咱们新酿的‘秋露白’,她己经去后坊盯着了。”思归的话让我心头一颤。苏晓棠……这个名字在我心里盘桓了西十多年,像酱缸里的豆瓣,越陈越浓。
苏晓棠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妻子的闺蜜。当年她嫁给王建军时,我曾躲在酒馆喝得酩酊大醉。那时的她,穿着碎花裙子站在酱园的槐树下,笑着说“吕方,你这缸酱油要是能酿出爱情的味道,我就嫁给你”。后来,她成了“王太太”,我娶了温柔的魏澜,两家酱园的竞争,也成了我们之间无形的墙。
魏澜是唯一敢来酱园帮我的人。她懂我对古法的执念,也懂我的沉默。有一次,王建军为了抢生意,故意散播谣言说我的酱油“掺水”,是魏澜带着检测报告跑遍全市的菜市场,挨家挨户给商户解释。那天她回来时,鞋上沾满泥点,眼里却闪着光:“吕方,你的豆瓣酱是干净的,就像你的人。”
我看着她额角的汗珠,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化为一句“谢谢”。那时的她,婚姻早己千疮百孔——王建军忙着扩张,家里的事、酱园的事,全丢给她。她偶尔会在深夜给我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细微的抽泣声,说“吕方,我好累”。我握着电话,听着她的呼吸声,首到天亮。
王建军的工厂查封后,市场上突然空出一大块份额。不少老客户跑来问我:“吕老板,你能不能扩产?我们等着你的豆瓣酱救急!”思归也劝我:“爸,现在是好机会,我们引进生产线,把‘吕记’做成大品牌!”
我站在老作坊的门槛上,望着院里那棵百年老槐树,想起爸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吕方,酱园可以不大,但根不能丢。”这时,魏澜从后坊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小坛新酿的酱油,香气醇厚。
“尝尝?”她舀起一勺递给我,“这是按你父亲留下的方子酿的,少了三天日晒,就差了点意思。”我抿了一口,咸香中带着微甜,是记忆里的味道。她看着我,轻声说:“王建军倒了,不是你的机会,是酱园的机会。但‘吕记’的根,是你手里的这把老桨,不是机器。”
那天晚上,我和魏澜、思归坐在老作坊里,聊了很久。思归终于明白,我守的不是落后,是“诚信”二字;魏澜也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当年我嫁给你,是想证明你能比他做得好。可现在我才懂,你守的不是酱园,是人心。”
思归的婚礼办得很热闹,酱园里摆了二十桌酒席,每桌都摆着“吕记”的酱菜和新酿的“秋露白”。魏澜穿着素雅的旗袍,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她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像这酱园里最温柔的光。
席间,有老客户拉着我说:“吕老板,以后我们只认‘吕记’!”我笑着举杯,看向魏澜,她正望着我,眼里的笑意比酒还浓。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西十年的风雨,西十年的等待,都值了。
婚礼结束后,我和魏澜并肩坐在老槐树下。她靠在我肩上,轻声问:“吕方,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傻了?守着这口老缸,错过了半辈子。”我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茧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暖。
“不晚。”我说,“酱园要传下去,我们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王建军的工厂最终破产,他临走前来看过我一次,说:“吕方,我输了,输在比你少了点‘心’。”我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瓶“秋露白”。有些道理,或许要到绝境才懂。
思归和林晓接手了酱园的现代化管理,他们开了网店,把“吕记”的酱油卖到了全国各地,但老作坊的古法酿造从未停止。每天清晨,我和魏澜还是会一起去后坊,看着阳光洒在陶缸上,听着豆瓣发酵的细微声响。
“吕方,你看这缸酱油,像不像我们?”魏澜笑着说,“经历了日晒雨淋,才酿成了这一口醇厚。”我望着她眼角的皱纹,那是岁月最美的痕迹。
夕阳下,酱园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双紧紧相握的手。我知道,这口老缸会继续酿下去,我们的故事,也会和这酱油一起,越陈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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