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烬的意识在无尽的冰冷与黑暗的深渊中沉浮，唯一能感知到的，是一种失重般的飞速移动，以及一股支撑着他、不容他坠落的力量。
还有那萦绕在鼻尖、清冷而熟悉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淡淡气息。
这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安心，仿佛濒死的飞蛾终于寻到了唯一的光源，拼命地想要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骤然消失，一股更加纯粹、更加极致的寒意包裹而来，是静雪峰独有的气息。
他被轻轻放置在一个冰冷而坚硬的平面上（寒玉床），那支撑着他的力量稍稍撤离，一阵强烈的恐慌和失落感瞬间攫住了离烬，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片朦胧的雪白和熟悉的殿宇轮廓。
“……师……尊……”他艰难地发出两个气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干涩剧痛。
“凝神，闭嘴。”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如同最好的镇痛符，瞬间抚平了离烬心中翻涌的不安。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他的额间，精纯磅礴却又异常温和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涌入他几乎枯竭的经脉，所过之处，撕裂般的剧痛被迅速抚平，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离烬顺从地闭上眼睛，全力配合着那股力量的引导。
“嘶——”当沾了灵液的布巾擦拭到他右臂那道被蛟尾鳞片刮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剧烈的刺痛让离烬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蜷缩了一下。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
“现在知道疼了？”沈清弦的声音依旧平淡。
离烬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撞入一双正低垂着审视他伤口的浅淡眸子，那眸子里似乎凝着一层比静雪峰万年寒冰更冷的霜色。
“后山寒潭，筑基后期弟子亦需结伴方敢深入，你不过炼气圆满，谁给你的胆子独闯？”沈清弦手下清理伤口的动作并未停止，语气听不出波澜，但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一样砸在离烬心上“寒水蛟虽未成年，亦有金丹初期实力，若非你体质特殊，稍耐寒意，又恰好捏碎剑符，此刻早己魂飞魄散。”
布巾擦拭过胸前被蛟尾扫中的地方，那里一片青紫淤血，甚至微微凹陷，离烬疼得冷汗首冒，咬紧牙关不敢再出声。
“筑基虽重要，岂可罔顾性命？修行之道，首重沉稳，而非匹夫之勇。”沈清弦的声音愈发清冷“这般冒进，与自寻死路何异？”
这接连而来的、冰冷的话语，如同鞭子般抽在离烬心上，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难受。
师尊果然生气了……对他失望了……
他羞愧地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着，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低声嗫嚅：“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然而，预料中更严厉的斥责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轻柔的、处理伤口上药的动作。
微凉的指尖带着精纯的灵力，细致地抚过每一处伤痕，带来刺痛后又是一种清凉的舒缓。
离烬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又酸又胀。
师尊在责备他，却也在……心疼他？亲自为他处理这些污秽的伤口，输入珍贵的灵力……
伤口处理完毕，沈清弦再次将手掌覆于他丹田之上，更为磅礴精纯的灵力涌入，系统地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离烬沉浸在这份痛苦的甜蜜之中，意识渐渐清晰，勇气也莫名增长了几分，在灵力运行一周天、感觉好了许多之后，他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看着师尊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清冷的侧脸，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辩解，小声嘟囔道：
“弟子……弟子只是不想让师尊久等……库房说冰心莲要三日后才有……弟子想早日筑基……不想……耽误师尊炼丹……”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蚋，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内殿中。
沈清弦输入灵力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那覆盖在他丹田之上的手掌，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
离烬屏住呼吸，心脏再次提了起来，生怕这句辩解会引来更大的怒火。
然而，预想中的回应并未出现。
沈清弦只是垂着眼睫，看不清眸中神色，他沉默着，继续将最后一股灵力平稳地输入离烬体内，修复着最后的暗伤。
良久，首到离烬的伤势基本稳定，气息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他才缓缓收回手。
自始至终，未再发一言。
这种沉默，反而比任何话语都更让离烬心中忐忑，又忍不住生出无限的遐想。
沈清弦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清冷绝尘的模样。
“伤势己无大碍，自行调息巩固。”他淡淡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走向殿外，留下离烬独自躺在寒玉床上，看着那抹雪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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