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枚散发着星辉的玉简在沈清弦指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离烬瞳孔骤缩，他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件里衣上，刚刚建立的微弱联系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仿佛也在因这突如其来的审问而颤抖。
离烬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但他脸上，所有因禁术反噬带来的虚弱和痛苦，所有内心的惊涛骇浪，都在瞬间被强行压下，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动作流畅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敬，垂首道：“师尊……弟子不知……天衍阁送了何物？又与弟子命格有何关联？”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委屈，好似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沈清弦没有叫他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徒弟，目光锐利如冰锥，要穿透那层故作镇定的皮囊。他缓缓开口，声音比静雪峰的寒风更冷：
“天衍阁卜算，你命星晦暗，煞气缠身，有魔障深种之象。他们断言，你非良徒，久必成患。”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离烬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蓄满了被污蔑的震惊与屈辱，声音拔高，带着激动的颤音：“魔障？！弟子对天发誓！弟子一心向道，敬仰师尊，从未有过任何堕入魔道的念头！天衍阁……天衍阁定是因为弟子击败了他们的圣女，心存怨怼，才如此污蔑弟子！”
他紧紧攥着拳，指节发白，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将一个被冤枉的，忠诚的弟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清弦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继续抛出第二个问题，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们提及你身世成谜。烬儿，你入门前，究竟来自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离烬的心又是一紧。
身世……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隐患，他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真实的慌乱，但立刻被更深的“委屈”覆盖，他重新低下头，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带着刻意营造的悲伤：
“弟子……弟子自幼便是孤儿，流落街头，受尽欺凌苟活。若非当年仙魔战场边缘，师尊您出手相救，弟子早己化作枯骨……弟子……弟子真的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父母是谁……天衍阁以此攻讦弟子，弟子……弟子无话可说……” 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沈清弦沉默着，殿内只有离烬压抑的抽气声，过了好一会儿，沈清弦才再次开口，问题转向了更具体的方向，语气加重：
“好，身世暂且不提。那烈阳殿炎昊之事，你又作何解释？他伤势恢复异常，体内留有阴损禁制痕迹，烈阳殿认定是你暗中做了手脚。你与他比试之后，可曾私下接触过他，或赠予他何物？”
离烬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混合着愤怒和不解的神情：“师尊明鉴！擂台比试，各凭本事，弟子与他正大光明一战，虽胜了，却也身受重伤，何来余力去做手脚？至于私下接触……弟子唯一一次与他说话，便是宴会上代师尊饮酒那次，之后再无交集！烈阳殿这是输不起，故意构陷弟子！”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沈清弦，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反复诬蔑的愤懑：“弟子所有心思都在修炼上，只想早日变得强大，能……能替师尊分忧，为宗门争光。怎会去行那等宵小之事？定是有人见弟子风头太盛，心生嫉妒，联合起来污蔑弟子！”
他将所有问题，都巧妙地引导向了“外部嫉妒污蔑”和自身“对师尊过于在乎”上。
沈清弦的目光依旧锁在他脸上，那目光太深，太冷，能看穿一切伪装。他没有对离烬的辩解做出评判，而是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近日修炼，进境过快，灵力时而躁动不稳，与人对战，戾气外露，招式狠辣，不留余地。这又是为何？”
离烬心中暗松一口气，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他立刻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苦涩表情，低声道：“弟子知错……弟子只是……只是见那炎昊对师尊言语不敬，心中愤懑难平。大比之时，又唯恐败北，让师尊失望，让宗门蒙羞……故而求胜心切，出手失了分寸。弟子修炼的《寂灭冰心诀》本就属性极端，情绪激荡时，灵力难免带上几分凛冽之气，是弟子定力不足，未能好好掌控，请师尊责罚！”
他再次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姿态放得极低，将所有异常都归结于“护师心切”、“求胜心强”以及“功法特殊”。
这一连串的应对，堪称完美，辩解、诉苦、认错、表忠心，层层递进，将一个“被冤枉”、“一心只为师尊”的徒弟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沈清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徒弟。
他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破绽。
就在离烬几乎要撑不住这令人窒息的压力时，沈清弦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首指核心的穿透力，似最终亮出了淬毒的匕首：
“你所有的解释，听起来都合情合理。”
他微微停顿，目光骤然变得更加深邃、锐利，如同两道凝聚了万载寒冰的光，死死钉在离烬身上。
“但是，”
“你体内那股时而隐现、与你冰系灵力格格不入、充满了阴戾气息的异样能量……”
“它，究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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