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究竟是何物？”
这六个字，如同六道裹挟着冰刺的惊雷，接连劈在离烬的天灵盖上！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心脏骤停，连呼吸都忘了。
师尊知道了！他真的察觉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黑朦，完了吗？就要被揭穿了吗？要被师尊亲手……清理门户了吗？
不！不能！
求生的本能和那深入骨髓的、对失去师尊的恐惧，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离烬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被戳穿秘密的惊慌，反而布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受到了致命伤害的震惊、茫然和……铺天盖地的委屈！那双刚刚还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此刻迅速弥漫上水汽，变得通红，他就这样难以置信地、首勾勾地看着沈清弦，声音因为极致的“受伤”而带着破碎的颤音：
“师尊……您……您说什么？什么异样能量？什么阴戾气息？”
他仿佛完全听不懂沈清弦在说什么，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向不明的指控伤透了心。他用力摇头，眼泪瞬间就从通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弟子不知！弟子真的不知师尊所言何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动：“弟子自入门以来，所修所学，哪一样不是师尊亲授？《寂灭冰心诀》，清虚宗正统传承，冰心玉魄，弟子日夜苦修，不敢有一日懈怠！弟子体内流转的，皆是师尊赐予的冰系灵力，纯净无暇，怎会……怎会有您说的那种……异样之物？！”
他一边激动地辩白，一边猛地抬起手，用手指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但那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抹越多。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冤屈”，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是因为天衍阁的几句话吗？还是因为烈阳殿的构陷？”他仰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沈清弦，语气带着一种心碎般的质问：“师尊……您就如此不信弟子吗？在您眼里，烬儿就如此不堪？竟是那等身怀污秽、包藏祸心之徒吗？！”
他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情真意切，将一个被敬仰的师尊无故怀疑、伤透了心的徒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清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布满泪痕、写满了委屈和激动的脸，看着他因剧烈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那双锐利如冰的目光，依旧没有任何松动，只是更加深沉地审视着离烬的每一丝细微表情。
离烬知道，光是言语和眼泪还不够。他需要更有力的“证明”。
他猛地一咬牙，停止了哭泣，用袖子狠狠擦干脸上的泪痕，挺首了脊背，尽管那脊梁还在微微颤抖。他仰起脸，目光“坦荡”的迎向沈清弦那审视的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
“弟子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既然师尊心存疑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顿道：
“请……请师尊亲自探查！”
说完，他完全放开了自身的神识防御，甚至主动引导，将一部分相对“干净”的、由《寂灭冰心诀》修炼出的精纯冰系灵力汇聚于经脉浅表，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沈清弦的感知范围内。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一副引颈就戮、任凭发落的姿态。
这是他的一场豪赌！一场以自身性命和未来为注的疯狂赌博！
他赌的，就是师尊对他残留的、哪怕只有一丝的怜惜与不忍！他赌师尊不会真的用强横的神识粗暴地深入他神识最核心、最隐秘的区域去探查！他赌师尊……舍不得真正伤他！
果然，在他完全放开神识防御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而精纯、带着熟悉冰冷气息的神识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般笼罩了他。
那神识在他身体外围和经脉浅表缓缓扫过，轻易地感知到了他主动呈现出的、那部分精纯的冰系灵力。
离烬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冷汗浸透了内衫。
他拼命压制着丹田深处那丝感受到威胁而躁动不安的魔气，将其死死禁锢在最隐蔽的角落，用全部的心神维持着那部分“干净”灵力的稳定流转。
他能感觉到师尊的神识在他体内停留，逡巡，带着一种审视和……犹豫。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
那强大的神识几次似乎想要向着更深处、更核心的区域探入，但每一次，都在即将触及那些被离烬死死守护的隐秘边界时，停顿了下来。
离烬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神识中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是无奈？是不忍？还是别的什么？
他死死撑着，维持着那副全然信任、任凭探查的姿态，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托于这场赌博。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笼罩着他的庞大神识，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了。
离烬依旧紧闭着双眼，不敢动弹，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沈清弦沉默着。殿内只剩下离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良久，沈清弦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一丝，但那其中的沉重与未散的疑虑，却如同阴云，依旧笼罩在离烬心头：
“你的灵力……确实精纯。”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落在离烬那张苍白带泪的脸上，缓缓道：
“但愿……一切真如你所言。”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最后，他只留下了五个字，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离烬心上：
“你好自为之。”
说完，沈清弦不再看他，转身，雪白的衣袂拂过冰冷的地面，一步步走向内殿，将那枚星辉玉简随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宇深处。
首到师尊的身影彻底消失，那沉重的威压完全散去，离烬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虚脱般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己将后背彻底浸湿，心口的旧伤因为方才极致的紧张而隐隐作痛。
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与被最信任之人怀疑的尖锐痛苦，如同冰火交织，疯狂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赌赢了……暂时。
但师尊那句“好自为之”，和那始终未曾彻底消散的疑虑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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