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染黄头发的身影从巷口晃出来，领头的阿强勾住我脖子：“江哥，听说你爸今天杀到学校了？”
我扯了下嘴角，喉咙里“嗯”了声，后颈被他手掌压得生疼，“滚滚滚，一边待着去。”
转过梧桐掩映的拐角，林小满突然抱着课本突然从路灯下钻出来。
暖黄的光晕裹着她发红的眼眶，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光：“谢、谢谢你……”
她绞着校服袖口的手指泛白，声音比飘落的枯叶还轻。
我挠了挠发梢，避开她湿漉漉的眼神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嗐，多大点事，都是同学。换别人被那样说，我也看不下去。”
我别开脸，不再看林小满欲言又止的模样，抬脚继续往前走。
阿强他们勾肩搭背地跟上来，痞里痞气地吹着口哨。
其实爸妈早安排了司机在校门口候着，可我却执意要走路
——反正都逃了晚自习，难得能趁着天光未散晃悠晃悠。
晚霞把柏油路染成蜜色，树影在身上摇摇晃晃，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自由的甜。
可这份惬意没维持多久。转过街角时，暗巷深处突然传来闷哼声。
我脚步一顿，阿强他们也收了笑，我们相互对视一眼，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巷口堆积的纸箱后面，传来皮肉相撞的闷响，混着压抑的啜泣。
我拧紧眉头，再次和阿强对视一眼，几个人默契地猫着腰摸了过去。
巷子里的景象刺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西个染着夸张发色的男生把人逼在墙角，旁边还站着两个抱着手臂冷笑的女生。
中间缩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头发乱糟糟地遮住半张脸，校服袖子被扯得脱了线，膝盖上渗出的血珠正顺着裤管往下淌。
那女孩死死攥着扯破的校服领口，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膝盖重重硌在碎石地上，血痕顺着凹陷的石缝蜿蜒而出。
书包里的书本也散落一地，甚至有几本都被撕的不成样子。
对面男生歪戴着棒球帽，嬉皮笑脸地解着皮带扣想要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嘴里污言秽语像腐烂的污水般泼溅出来，旁边几个女生抱着手臂，脸上挂着看好戏的嫌恶笑容，“就你爹欠我爹钱不还是吧？”
可当他们瞥见巷口的我们，领头的黄毛却瞬间瞪圆眼睛，脖子上青筋暴起，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般嘶吼：“m，哪来的狗东西？不想挨揍就tm滚！”
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的血突然烧了起来，我舌尖抵着上颚，突然轻笑出声。
笑声空洞又干涩，在潮湿的巷子里撞出回音，惊飞了墙头的野猫，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我的目光却盯着女孩校服上沾着的“一中”校徽
——这蓝白相间的布料，是我每天都穿着的校服，此刻却被踩得皱巴巴，甚至被撕的破破烂烂露出了女生洁白的身躯。
阿强在旁边嗤笑一声，“江哥，他们几个似乎没把哥几个放在眼里？”
他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身后几个兄弟己经摩拳擦掌，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我沉默着舔了舔后槽牙，喉结滚动咽下满腔腥甜。
暮色渐浓，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将巷口切割成明暗交界的修罗场。
我扯松领口的纽扣，把校服外套扔去，蓝白布料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正巧盖住女孩颤抖的肩膀，布料上残留的体温仿佛在无声宣誓：
这里是一中的地盘，谁都别想撒野。
女孩蜷缩在墙角，空洞的眼神首首望着头顶交错的电线，像具失去灵魂的人偶。
我蹲下身时，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沾着血污的指尖还保持着揪紧衣襟的姿势。
“别怕，我来了，没事了。”
我尽量放柔声音，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她整个人却突然剧烈颤抖，像惊弓之鸟般向后瑟缩，后脑勺重重磕在砖墙上。
阿强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扯了扯我衣角：“江哥，这…这不是苏晗吗？”
他喉结滚动，盯着女孩脸上的淤青，眼神里难得浮起一丝慌乱。
我转头看向他，巷口的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踝：“你认识她？”
“年级红榜常驻选手啊！”
阿强抹了把脸，喉间溢出干涩的笑，“每次升旗仪式都站校长旁边领奖，上个月还拿了奥数市一等奖……”
他话音戛然而止，我们同时望向女孩浸透污水的校服。
夕阳的余晖斜斜切进巷子，照亮她颈间还没摘下的校牌
——金属边框上“三好学生”的烫金字，此刻正被血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我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脆响。
校长办公室那张升学率柱状图突然在脑海里浮现，每个攀升的红色箭头都像扎进心脏的针。
苏晗这样的尖子生，本该是校长逢人就炫耀的“金字招牌”，怎么会沦落到在阴暗巷子里被人欺凌？
“找死！”
染着绿毛的男生抄起墙角的铁棍，铁锈混着灰尘簌簌掉落，“打听打听，这条街是……”
话音被金属碰撞的巨响截断，阿强一脚踹翻旁边的垃圾桶，歪头看着眼前的混混：“报完名没？老子听着都饿了。”
我没理会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掌心贴着女孩后背，能感觉到她止不住的战栗。
当她抬头时，路灯恰好穿透云层，在她眼下投出月牙形的阴影
——这道弧度，和妹妹最后那张泛黄照片里的笑容，竟重合得严丝合缝。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眼眶酸胀得几乎睁不开眼。
昨天和校外混混对峙时，拳头砸在脸上都没眨眼的我，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死死抱住怀里纤细的身躯。
“妹……”
我把脸埋进她带着霉味的发间，滚烫的泪水洇湿校服布料，“哥来晚了……”
巷口的风掠过耳边，恍惚间又响起妹妹临终前微弱的呼唤。
那些藏在心底的懊悔、不甘，此刻全化作汹涌的浪潮，拍打着胸腔快要窒息。
阿强他们的打斗声渐渐模糊，世界只剩下怀里女孩急促的喘息，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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