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玄的到来，如同一头雄狮闯入了微妙的平衡之地。
湖州府衙一夜之间被御前侍卫围得铁桶一般，原本还有些阳奉阴违的当地官员，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亲临疫区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不仅震慑了江南官场，也让惶惶的百姓看到了一丝希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严苛到近乎残酷的防疫措施。
萧夜玄的手段，比沈清辞更显雷霆万钧。
他毫不理会地方士绅的求情和官员的推诿，首接动用随行禁军和当地驻军，强行将疫情最严重的几个街区彻底封锁，许进不许出；
对所有疑似病患，一律强制迁入隔离营，反抗者格杀勿论；征调所有药铺库存，统一分配，敢有囤积居奇者，抄家问斩。
一时间，湖州城内风声鹤唳，但混乱的秩序也确实被迅速扭转。效率之高，令人咋舌，却也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铁血味道。
而这一切，沈清辞只能通过观墨和周太医的只言片语得知。
她被萧夜玄强行按在病榻上，真正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每日，周太医定时请脉用药，萧夜玄也会在繁忙的间隙过来看她一眼，有时只是站在门口远远望一下，有时则会走近，问几句身体可好些，但那目光，总是带着沈清辞看不懂的深沉和探究，让她如坐针毡。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精心圈养起来的雀鸟，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这间卧房。萧夜玄似乎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了，连观墨出入都受到严密盘查。
她知道，这是保护，更是监视。她身份的秘密，在萧夜玄日渐加深的疑心下，如同放在火堆旁的爆竹，随时可能被引爆。
这日，沈清辞感觉精神稍好，正倚在床头，就着一盏小灯翻阅周太医留下的几本医书，试图从古籍中寻找应对时疫的更多灵感。
房门被轻轻推开，萧夜玄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刚处理完公务，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身上还沾染着淡淡的草药和烟火气。
“陛下。”沈清辞放下书卷，欲起身行礼。
“躺着。”萧夜玄几步走到床边，伸手虚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医书，眉头微蹙：“病中不宜劳神，这些书暂且放下。”
“臣只是随便翻翻，或许对疫情有用。”沈清辞低声道。
萧夜玄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朕听闻，你之前拟定的几个方剂，效果尚可？”
沈清辞心中微动，谨慎答道：“是周太医与诸位同僚根据疫情调整完善，臣不敢居功。”
“不必过谦。”萧夜玄看着她，眸色深沉，“你的才能，朕一向知晓。若非你前期打下基础，朕此番处置，也不会如此顺利。”这话倒是不假，沈清辞建立的隔离制度和初步方略，为萧夜玄的雷霆手段提供了框架和依据。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不过，朕还听闻，湖州疫情能暂时稳住，除了朝廷之力，似乎……也得益于某些民间商号的鼎力相助？特别是那个……上官瑾？”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注意到了上官瑾！
她强作镇定，垂眸道：“上官家乃江南望族，行商遍布天下，仓储丰厚。疫情爆发，物资紧缺，上官家主动捐献大量药材、粮米，确是解了燃眉之急。此乃义商之举，于国于民有利。”
“义商？”萧夜玄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听不出多少暖意，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倒是会挑时候献殷勤。朕怎么觉得，他这殷勤，是冲着某个人来的？”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在沈清辞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沈卿，你与这上官瑾，到底是何等交情？值得他如此不惜血本？甚至……朕还听说，你病重之时，他曾试图派人潜入行辕送药？真是……情深义重啊！”
最后西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浓浓的醋意和怀疑，几乎要化为实质。
沈清辞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上官瑾竟然试图派人送药？还被萧夜玄知道了！这简首是火上浇油！
“陛下明鉴！”她急忙解释，声音因为急切而带上一丝虚弱的颤抖，“臣与上官兄只是世交，他相助疫情，乃是出于家国大义，绝无半点私心！至于送药之事，臣全然不知，想必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臣定会严查……”
“不知？”萧夜玄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逼近了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沈砚，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他上官瑾一个商贾，若无天大的好处，会如此倾力相助？若无特殊的关系，会冒着触怒朕的风险，往钦差行辕里伸手？”
他的气息拂在沈清辞脸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雄性怒火。“你告诉朕，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嗯？”
沈清辞被他逼得无处可退，整个人几乎要陷进柔软的枕头里。那强烈的醋意和质问，让她心惊胆战，却也隐隐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萧夜玄对她，果然存了那种不该有的心思！
“陛下！”她被迫仰头看着他，眼中因为病弱和惊惧而泛起生理性的水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屈辱和倔强。
“臣与上官瑾，清清白白，只有世交之谊，君臣之分！陛下若因莫须有之事疑臣，臣……臣无话可说，但请陛下莫要辱及臣与友人的清白！”
她那泛红的眼圈和脆弱却倔强的神情，像是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萧夜玄胸中的妒火，却点燃了另一股更深的邪火。这模样，太容易激起人的摧毁欲和保护欲了。
他猛地伸手，不是碰她，却是一把攥住了她散落在枕边的一缕墨发！那发丝冰凉顺滑，触感好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男子粗硬的发质。
这个发现让萧夜玄的心跳再次失控。他着那缕发丝，眼神幽暗得吓人，声音沙哑而危险：“清白？沈砚，你总是有办法，让朕……无法对你放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德全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京城八百里加急军报！”
萧夜玄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的迷乱迅速被理智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那缕发丝，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又恢复了那个冷峻帝王的模样，只是眼底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
“你好生养着。”他深深地看了沈清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上官瑾的事，朕自有计较。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沈清辞瘫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刚才那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萧夜玄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欲望和占有欲。而他对上官瑾的敌意，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必须尽快联系上瑾哥哥，让他千万收敛，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触怒萧夜玄！可是，她如今被看得死死的，如何才能把消息送出去？
而走出房门的萧夜玄，看着手中的加急军报（其实是关于北方边境的一些寻常摩擦，被他用来做了借口），眼神冰冷。
沈砚和上官瑾……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都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觊觎属于他的东西！
“李德全。”
“奴才在。”
“给朕盯紧上官家的一切动向！还有，加派人手，‘保护’好沈卿，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尤其是……上官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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