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玄的醋意与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沈清辞牢牢困在方寸病榻之间。行辕内的守卫明显增加了，连周太医和观墨进出都受到更严格的盘查，更别提与外界传递消息。
上官瑾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风声，再无任何动作传来，这让沈清辞稍稍安心，却又更加忧虑——萧夜玄的“自有计较”，不知会是怎样的雷霆手段。
她只能按捺下所有心思，强迫自己静心养病。每日汤药不断，周太医更是使出了看家本领，各种温补调理的方子轮番上阵。
或许是年轻底子好，又或许是心悬疫情不敢真正倒下，她的身体竟恢复得颇快，低热渐退，脸上也慢慢有了些血色。
这日午后，萧夜玄处理完紧急公务，再次来到沈清辞房中。他今日似乎心情稍霁，眉宇间的戾气淡了些，手中还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
“陛下。”沈清辞见他亲自端药，下意识地又要起身。
“躺着。”萧夜玄依旧是用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走到床边坐下，将药碗递到她面前，“趁热喝了。”
药汁漆黑，散发着浓郁的苦涩气味。沈清辞自幼怕苦，每次喝药都需观墨备好蜜饯，此刻看着那碗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过，低声道：“谢陛下。”
她屏住呼吸，正准备一口气灌下，却听萧夜玄忽然道：“慢着。”
沈清辞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萧夜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打开，里面竟是几颗晶莹剔透的冰糖。他捻起一颗，自然地放入沈清辞手中的药碗里，语气平淡无波：“加了糖，会好些。”
这一下，莫说是沈清辞，连一旁侍立的观墨都惊呆了！陛下……陛下竟然会注意到这种细节？还亲自给大人……加糖？
沈清辞握着微烫的药碗，看着碗中那颗缓缓融化的冰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背后蕴含的细心与……关怀，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比面对他的怒火时更加心慌意乱。他到底想做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吗？
“怎么？怕朕下毒？”萧夜玄见她不动，挑眉问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臣不敢。”沈清辞连忙收回心神，垂下眼帘，小口小口地将加了糖的药汁喝下。果然，苦涩被甜味冲淡了不少。
萧夜玄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喝药。目光从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滑到她因喝药而轻轻蠕动的喉部，再到她捧着药碗的、纤细白皙的手指……每一个细节，在他眼中都被无限放大。
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和吸引力，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待在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心中那股因朝务和疫情带来的烦躁似乎就能平息些许。这种陌生的、依赖般的感觉，让他既迷恋又警惕。
沈清辞喝完药，将空碗递给观墨，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冰糖的甜意还残留在舌尖，却化不开她心中的沉重。
“陛下亲自坐镇，不知湖州疫情近日如何？”她试图将话题引向正事，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气氛。
提到疫情，萧夜玄神色稍正：“封锁之法己见成效，新发病人数有所下降。但周明堂言，此前病愈者中，有少数人出现咳喘不止、体虚乏力之症，恐有余邪未清，或成痼疾。”
沈清辞心头一紧：“竟有此事？臣可否看看医案？”职业病让她瞬间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萧夜玄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眸，那里面充满了对专业的专注和担忧，与他平日清冷形象截然不同，竟有种别样的生动。他心中微动，示意李德全将一叠医案取来。
沈清辞立刻接过，专注地翻阅起来，时而蹙眉，时而沉吟，完全沉浸其中。她指着几处脉案记录，对萧夜玄分析道：
“陛下请看，此类病患高热虽退，但舌苔依旧厚腻，脉象沉滑，似是湿邪困脾，余毒未净。单纯清热恐伤正气，需得扶正与祛邪并行……”
她侃侃而谈，声音清越，思路清晰，烛光映照在她认真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萧夜玄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怔忪。此刻的沈砚，褪去了病弱的脆弱，也收敛了朝堂上的锋芒，展现出一种纯粹属于智者的魅力。这种魅力，无关性别，只关乎才华与心性，却同样……甚至更加吸引他。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沈清辞正说到关键处，忽觉颊边有阴影靠近，猛地抬头，恰好撞上萧夜玄伸到一半的手！
两人俱是一僵！
萧夜玄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收回去不是，继续也不是。沈清辞则吓得往后一缩，手中的医案都险些掉落，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眼中满是惊惶。
“……有……有灰尘。”萧夜玄迅速收回手，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和那一闪而过的悸动，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方才所言，确有道理。此事便交由你与周明堂商议，拟定后续调理方略。”
“臣……遵旨。”沈清辞心有余悸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
屋内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绷。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鸟鸣的哨音。声音极短，一闪即逝。
沈清辞的心却猛地一跳！这是……这是上官瑾与她约定的极其隐秘的联络信号！只有在万分紧急时才会使用！瑾哥哥他……出事了？还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
她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萧夜玄的眼睛。他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扫向窗外，又落回沈清辞强作镇定的脸上：“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清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可能是夜枭吧。陛下，若无事，臣想早些歇息了。”
萧夜玄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莫测。最终，他站起身：“也好，你刚喝了药，是该歇着。疫情方略，明日再议不迟。”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出房门时，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沈砚，记住朕的话。安分守己，你的前程，朕自会为你打算。若有不该有的心思……后果，你清楚。”
说完，他大步离去。
房门关上，沈清辞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萧夜玄的警告言犹在耳，而窗外那声哨音更让她心急如焚。
她必须想办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如今这铜墙铁壁般的看守，她该如何与外界联系？
观墨上前扶她躺下，忧心忡忡：“大人，您脸色很不好……”
沈清辞抓住观墨的手，压低声音，急迫地问道：“观墨，你近日出入，可曾听到任何关于上官公子的消息？”
观墨茫然地摇头：“没有……守卫查得极严，几乎不与外人交谈。”
希望渺茫。沈清辞无力地闭上眼，只觉得前路一片迷雾。萧夜玄愈发明显的关注和试探，上官瑾那边未知的险情，都像一把把利剑悬在头顶。
而此刻，行辕书房内，萧夜玄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暗卫首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方才那声哨音，来源己查明，来自府衙外东南方向的一处民宅屋顶，但属下等人赶去时，己不见人影。手法极其高明，应是高手所为。”
萧夜玄眼中寒光一闪。高手？在这湖州地界，除了上官瑾，还有谁会如此鬼鬼祟祟地与沈砚联络？
好一个上官瑾！真是阴魂不散！
“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老鼠揪出来！”萧夜玄的声音冰冷刺骨，“还有，从今日起，沈砚房外，再加派一队暗卫，十二个时辰，给朕盯死了！一只苍蝇飞进去，都要向朕汇报！”
“遵命！”
暗卫退下后，萧夜玄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沈砚……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朕？那个上官瑾，对你而言，就真的如此重要？
一种强烈的、想要彻底掌控和独占的欲望，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或许，是时候用一些非常手段，来揭开那层他一首不愿、或者说不敢去触碰的迷雾了。
夜色深沉，湖州行辕内，暗流涌动，一场围绕着真相与心意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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