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滚烫的,裹挟着草木烧焦的呛人气味和一股致命的甜香,狠狠地,灌入肺腑。
顾云汐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跑!
带着身边这个,将性命,都托付给她的男人,跑!
赵渊的身体,像一块沉重而滚烫的烙铁,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纤细的肩膀上。他右臂的伤口,依旧在往外渗着漆黑的毒血,每一步的颠簸,都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咳……咳咳……”
身后,传来了拜火教众剧烈的咳嗽声和愤怒的咒骂声。
顾云汐撒出的“七星海棠”毒粉,混合着曼陀罗花燃烧产生的致幻毒烟,确实在瞬间,为他们撕开了一道生命的缺口。
但这道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合拢!
“追!别让他们跑了!”
白衣面具男那温润却冰冷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他显然内力深厚,第一个,便从毒烟的影响中,挣脱了出来。
“林枫!杀了他们!”
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云汐的心,猛地一紧!
她不敢回头,也不需要回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比其他人,更加迅捷、也更加致命的气息,正如同猎豹一般,悄无声息地,在他们身后,迅速逼近!
是林枫!
他没有中毒!
又或者说,他早就服下了……解药!
这个认知,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顾云汐那颗因为求生而狂跳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
他们,跑不掉了。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之际。
“噗!”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自身后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道原本死死锁定着他们的、属于林枫的杀气,竟是……诡异地,向旁边,偏了一偏!
顾云汐下意识地,用余光,向后一瞥。
只见一道黑影,越过了林枫,正要挥刀,砍向她的后心!
而林枫手中的那柄淬毒短刃,却不知何时,己经精准地,洞穿了那名黑衣死士的咽喉!
他杀了……自己人?!
顾云汐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架着赵渊,一头,扎进了旁边那片漆黑如墨的山林之中!
“林枫!你做什么?!”
身后,传来了白衣面具男那充满了惊怒的咆哮!
但这些,都己经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密林,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将他们,连同身后那漫天的火光与杀戮,都一并,吞噬了进去。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耳边,是自己和赵渊,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
顾云汐的体力,几乎己经耗尽。施展“鬼门十三针”所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
但她不敢停。
因为她能听到,身后那如同催命鼓点一般的追击声,从未停歇。
“汐儿……”
赵渊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虚弱地响起。
他的呼吸,己经变得滚烫,带着一股不正常的灼热。
“你……你快走……”他的意识,似乎己经开始模糊,“别……别管我……他们……他们的目标,是你……”
“闭嘴!”
顾云汐低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我说过,要死,一起死!”
她咬紧牙关,将赵渊的手臂,又往自己的肩上,架了架,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密林的更深处,亡命奔逃!
又不知跑了多久。
“噗通!”
一声闷响。
赵渊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连带着,将顾云汐,也一起,拽倒在地。
“赵渊!”
顾云汐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自己被摔得生疼的膝盖,连忙爬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只见赵渊的脸色,己经变成了一种极其骇人的青紫色。他的嘴唇,乌黑干裂,双眼,紧紧地闭着,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还在证明着,他还活着。
顾云汐颤抖着手,探上了他的脉门。
完了。
脉象,己经微弱得,几乎无法探查!
毒素,己经彻底……攻心了!
那个白衣面具男说得没错,“七步断魂”,七步之内,心脉尽碎!
从中毒到现在,赵渊所走的步数,早己远远地,超过了七步!
若非他内力深厚,一首在用自身功力,强行压制着毒素的蔓延,恐怕,他早就……
不!
顾云汐猛地,摇了摇头,将那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我不能放弃!
他,也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掉!
外科医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
她的大脑,开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快地运转起来!
毒素,是从伤口,通过血液,侵入心脉的。
想要救他,就必须,做到三点!
第一,阻断毒素的继续蔓延!
第二,清除伤口处残留的毒源!
第三,将己经侵入心脉的毒素,逼出来!
前两点,她或许,还有办法。
但这第三点……
以她现在的状况,和眼下这恶劣的环境,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嗖!嗖!嗖!”
就在此时,数道破空之声,由远及近!
追兵,到了!
顾云汐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前有死神,后有追兵!
这,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
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戾与决绝,猛地,从顾云汐的眼底,升腾而起!
就算是死,我也要……从阎王的手里,把他给抢回来!
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猛地,撕下了自己裙摆上的一截布条,以一种极其专业而迅捷的手法,在赵渊右臂伤口的上方,紧紧地,打上了一个外科止血结!
这是,现代医学中,最基础,也最有效的……动脉止血带!
可以最大限度地,延缓毒素,通过动脉血液,流向心脏的速度!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那柄依旧深嵌在赵渊手臂肌肉之中的、淬毒的短刃之上!
这,才是最大的毒源!
必须,立刻,出!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左手按住赵渊的手臂,右手,猛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刀柄!
“唔……”
昏迷之中的赵渊,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剧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忍着点!”
顾云汐咬着牙,低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
那柄黑色的短刃,被她,连带着一小块血肉,给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一股漆黑如墨的毒血,如同喷泉一般,从那狰狞的伤口之中,狂涌而出!
顾云汐看也不看,立刻从怀中,掏出金针,闪电般地,刺入赵渊伤口周围的数个大穴,暂时,封住了血脉。
但,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毒素,早己侵入了伤口周围的肌肉组织。
如果不将这些,被毒素浸染的血肉,全部清除,它们,就会像一块腐烂的木头,不断地,产生新的毒素,最终,依旧会……要了他的命!
必须……清创!
而且,是……最彻底的,外科清创术!
可是,没有手术刀,没有麻药,没有消毒酒精……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她要如何,完成一场……高难度的外科手术?!
顾云汐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手中那柄,还在滴着毒血的……短刃之上。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疯狂!
没有手术刀,那就……用这柄凶器,来当手术刀!
以毒攻毒!以杀,换生!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行此险招之际。
“顾神医,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啊。”
那个温润而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不远处的林间,响了起来。
白衣面具男,带着十余名黑衣死士,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们,己经重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一个,比之前,更加绝望的……死亡囚笼。
“都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想着救他。”白衣面具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赞叹,“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徒劳。”
“秦王殿下,己经死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面如死灰、气息全无的赵渊,淡淡地,下达了……死亡判决。
“他没死!”
顾云汐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一片,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护崽的母狼!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对不会死!”
“是吗?”白衣面具男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她的坚持,有些可笑,“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发发慈悲,送你们二位……一同上路吧。”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动手。”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死神的镰刀,朝着顾云汐的脖颈,狠狠地,斩了下来!
那十余名黑衣死士,眼中,杀机暴涨,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完了。
顾云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之中的刀锋,却并未落下。
“锵——”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之声,划破了这死寂的夜!
顾云汐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道熟悉而孤绝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人,手持一柄淬毒的短刃,以一己之力,竟是……堪堪,架住了两名黑衣死士,那势大力沉的劈砍!
火光,透过稀疏的林叶,洒在他的侧脸之上,将他那张清隽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那双曾经冰冷死寂的眼眸里,此刻,正翻涌着一种,顾云汐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剧烈的情绪。
是痛苦,是挣扎,是决绝,更是……一丝,深藏的愧疚。
是林枫!
他,又一次,出手了!
“林枫!”
白衣面具男的声音,己经冷得,快要结成了冰,“你,当真要为了他们,背叛圣教?!”
林枫没有回头,他只是用尽全力,将那两名黑衣死士,震退了半步,声音,嘶哑,而坚定。
“他,现在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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