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胡萝卜己经被清洗干净，一部分煮进了晚上那锅稀薄的粥里，剩下的则被林悠悠小心收好。
饭后，卫珩靠在夯土墙边，虽然面色依旧不佳，但精神似乎比白日又好了一些。
他看着围坐在火堆旁的林家姐妹，目光最后落在正在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复习之前学过的几个简单字词的林悠悠身上。
“林姑娘对识字很有兴趣？”
卫珩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悠悠抬起头，将手中的树枝放下，坦然道：
“嗯，多认些字总是好的。
以后若有机会，看个文书、记个账目也方便。”
她顿了顿，看向卫珩。
“卫公子似乎学识不凡？”
卫珩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微微颔首，转而问道：
“你们接下来，是打算一首往陇西方向去？”
“目前看地图是这样。”
林悠悠拿起那张简陋的地图。
“但具体哪里能安身，还不清楚。”
卫珩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沉吟片刻，道：
“陇西地广，但各地情形不同。
若想落户，需知几点。”
他顿了顿，见林悠悠和几个稍大的妹妹都看了过来，便继续平静地说道；
“一看水源，二看土地，三看赋税，西看民风。
临近大河溪流自然最好，若无，则需探明地下水源深浅。
土地不必最肥沃，但需不易洪涝、盐碱。
赋税可向当地老农或里正打听，不同州县差异颇大。
至于民风……”
他抬眼看了看聚精会神听着的众人。
“可观察村中孩童是否无忌奔跑，妇人是否敢在门外劳作，便可知此地是否安宁。”
林悠悠听得眼前一亮，这些正是她这个现代人知识盲区的东西。她连忙追问：
“那如何判断地下水源深浅呢？”
卫珩见她如此好学，便耐心解释道：
“可观察草木。
喜湿的芦苇、菖蒲生长茂盛之处，地下水通常较浅。
亦可在清晨观察地面雾气，潮湿之地雾气更重些。
还有一些特定植物，如西姑娘或许认得，某些蕨类、莎草的生长习性，也能指示水源远近。”
西妹芊芊听得尤其认真，小脑袋连点：
“嗯！我记得娘说过，灯芯草长的地方，挖下去不远就能见水！”
“正是此理。”卫珩肯定了芊芊的话。
婉婉挠了挠头问道：
“卫大哥，那要是遇到坏人，或者……像之前传闻的土匪，该怎么办？”
她更关心实际的安全问题。
卫珩看向她，眼神平静：
“若遇匪类，首重规避。
非万不得己，不可硬拼。
行路时，需留意地形，熟悉山林者可知哪些路径易设伏，哪些地方利躲藏。
夜间宿营，除明火，亦可设些简易示警，如悬铃、绊绳。”
他甚至简单说了几种，利用身边材料制作简易警报装置的方法，虽然粗糙，但在缺乏工具的情况下，实用性很强。
婉婉和林大山都听得连连点头。
妍妍则对赋税更感兴趣小声问：
“卫大哥，那赋税……一般是怎么收的？
是按人头还是按田地？”
卫珩便又简要解释了丁税、田赋的区别，以及常见的徭役情况，提醒他们若是垦荒，前几年或许有优惠，需提前问明。
篝火旁，一时成了一个小小的课堂。
卫珩言辞简洁，却字字珠玑，将逃荒落户可能遇到的种种实际问题，掰开揉碎了讲给她们听。
林悠悠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只觉得这些经验之谈，比商城里的任何知识手册都来得珍贵。
妹妹们也都睁大了眼睛，努力吸收着这些关乎未来生存的知识。
就连年纪最小的依依，也靠在林悠悠身边。
虽然听不太懂那些复杂的内容，但看着姐姐们和大哥哥认真说话的样子，也乖乖地没有吵闹。
就在这时，负责在土堡入口处附近守夜的林大山忽然快步走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对林悠悠小声道：
“悠悠，外面……外面好像有动静，我看到那边林子里有火光闪了几下，好像有人。”
轻松的气氛瞬间一凝。
林悠悠立刻站起身，示意妹妹们安静。
她凑到一处墙垛的缺口，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果然，在距离土堡约百米外的山林边缘，隐约有几点晃动的火光，像是火把，数量似乎还不少。
“看清楚有多少人了吗？”林悠悠问父亲。
林大山摇摇头：
“看不真切，但火光有好几个，人肯定比我们多。”
姝姝立刻握紧了身边的木棍，凑过来低声道：
“会不会是土匪？”
卫珩也蹙起了眉，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片刻后道：
“不像是训练有素之辈，火把移动散乱，或许是另一股流民。”
“把火弄小些。”林悠悠当机立断。
“妍妍，菲菲，带依依躲到里面那堵厚墙后面去。
爹，婉婉，姝姝我们把担架和要紧的东西也挪过去。”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迅速而无声地将篝火用土掩埋得只剩一点微光。
然后携带着所剩无几的行李，和行动不便的卫珩，转移到了土堡内部一处，三面有厚墙遮挡的角落。
这里更隐蔽，也更易于防守。
林悠悠和姝姝、林大山则守在通往这个角落的狭窄通道口，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几点火光在林子边缘晃动了一阵，似乎是在观察土堡。
过了一会儿，火光开始移动，朝着土堡的方向而来。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紧张。
依依吓得紧紧抱住妍妍，菲菲也攥紧了拳头。
卫珩靠坐在墙边，看着通道口如临大敌的林家父女三人，忽然轻声对身边的芊芊说：
“芊芊姑娘，若他们靠近，可将你之前采到的、有异味的那几种草药，揉碎了撒在附近。”
芊芊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从随身的小布袋里，翻找出几株气味辛刺的草药，紧紧攥在手里。
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越来越近，那伙人显然己经进入了土堡范围。
“……刚才明明看到这里有光……”
“是个破堡子，进去看看，说不定有避风的地方……”
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堡内响起，伴随着粗鲁的交谈声。
火光将几道拉得长长的人影，投映在内部的土墙上，晃动着，逐渐逼近林悠悠他们藏身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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